斯悅磕磕巴巴地連著“哦”了好幾聲。
白簡好笑地看著他,“很驚訝?”
“有點.....意料之外,“斯悅縮回手,手心黏膩令人感覺不太舒適,“因為我們人類一般三十來歲就要被催婚了,你到三百,才頭一次結婚......”
白簡:“如果我父母尚在,我也會麵臨催婚。”
人類和人魚再如何不同,繁殖意識是一樣的,動物界皆是如此。
“那你父母呢?”斯悅想到上次白簡說在療養院和青北大學做教授的那對白家的夫婦不是他的父母,那誰才是?如果他們還在,肯定四百多了吧,或許還不止。
白簡鏡片的眸子很平靜,“他們去世很多年了。”
那白簡這幾百年,豈不都是自己一個人過來的?
想到此,斯悅的眼神變得複雜起來,他抬手,故作老成地拍了拍白簡的肩膀,“算了,都過去了,傷心事就不提了。”
斯悅的情緒沒有掩飾,即使是掩飾了,落在快三百歲的白簡眼中,也和沒有掩飾是一樣的。
白簡知道斯悅想偏了,但他沒有出聲提醒,隻沉吟了幾秒鐘,朝旁邊讓了點兒,“去找陳叔處理傷口。”
時間已經比較晚了,不管對於人魚還是人類幼崽來說,現在都應該是休息時間,他好不容易才將斯悅留在家裡,如果在家還熬夜,那他留斯悅在家裡就失去了一開始的意義。
斯悅見白簡避而不答,以為是說到了他的傷心事,斯悅深深地看了白簡一眼,才發現白簡其實也有脆弱的時候。
“那我去找陳叔了。”斯悅低聲說道,決定不再和白簡討論這種令人感到傷心和難過的話題。
白簡看著斯悅走下樓梯的背影,瞳孔是一片不見底的墨色。
斯悅的腰很細,即使穿著寬鬆的睡衣,隨著他邁開步伐,布料會隨著腰線貼攏,極為有少年氣的堅韌的腰身。
人魚尾巴異常敏感,敏感度甚至高過手指,所以剛剛在水池中,白簡用尾巴卷住斯悅的腰的時候,他甚至能感知到對方衣服底下溫熱的皮膚,以及溫熱皮膚下流動的血液。
每一秒,都足以喚醒人魚心底最深處的某種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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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叔親自為斯悅處理傷口,其實像做到陳叔了這個位置,管理著這樣大一座莊園,手底下那麼多乾活的人,他完全不需要親自做什麼事,他服務的人,按理來說,應該隻有白簡一個才對。
他用酒精衝洗斯悅手心的口子,酒精混著鮮紅的血液流淌下來,陳叔彎腰用滅菌紗布擦乾斯悅的手心,神態認真,動作輕柔。
斯悅看著對方修剪得十分乾淨的鬢角,恍若無物的鏡片,他想了想,挪了挪凳子,往前湊了些,壓低聲音問道:“陳叔,白簡的父母呢?”
搶在陳叔回答之前,斯悅又說:“如果不方便說,就不要告訴我了。”
“沒有什麼不方便的,”陳叔微笑著說,“白簡先生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時候便已經在一場暴風雨中去世了,白簡先生一開始並不生活在這裡,他獨自生活在一座海島上。”
斯悅一怔,“他是野人?”
陳叔笑,“白簡先生年少時失去了父母,那座海島是白簡先生的家,所以他一直不曾離開過那裡。”
“那為什麼......”
“一百多年以前,老爺子將白簡先生帶到這裡,將他記在了白家的族譜中,”陳叔用紗布一圈一圈細致地纏繞著斯悅掌心的傷口,一邊慢慢說,“白簡先生雖然不是老爺子的直係血脈,但卻能當得上現在所有人魚的一聲老師,老爺子也僅僅隻比白簡先生年長不到二十歲而已。”
斯悅脫口而出一句:“我去......白簡這麼厲害?”
“還希望阿悅少爺不要將白簡先生的真實年齡外傳。”陳叔剪短紗布,然後在斯悅的手背上係了一個漂亮的蝴蝶結。
每個家族都是有秘密的,陳叔告訴他,是給他麵子,把他當自己人,這樣的家族也不會擔心他將秘密說出去,因為白家會有處理危機的一萬種應對策略,最後遭殃的,隻會是他而已。
斯悅很是拎得清,他點頭,“我知道。”
陳叔露出真心的笑容,“阿悅少爺真懂事,難怪白簡先生這麼喜歡您。”
“?”
斯悅抬起頭,神色古怪,他嘟囔道:“您是怎麼看出來的?”
白簡難道演得就這麼像?怎麼沒人說他喜歡白簡?
“您是白簡先生迄今為止唯一的合法伴侶,這已經足夠說明白簡先生對您的喜愛了。”陳叔雖然驚異於白簡挑人的眼光,不是說阿悅少爺差勁,相反,阿悅少爺是青北市富二代圈子裡少見的耿直純真。
斯悅戳著手背上的蝴蝶結,表情不是很在乎,“聯姻嘛,誰都行。”
陳叔但笑不語,點到為止。
處理完傷口,斯悅和陳叔說了晚安,也沒忘記和白鷺說一聲晚安。
白鷺從水底浮上來,他趴在缸沿上,說:“我哥和你說了明天的家宴沒?”
斯悅被提醒了。
“陳叔在前幾天和我說過。”但要不是白鷺現在提醒,他肯定就會忘了。
“你明天不要太好說話,”白鷺皺著眉,“白家很多老不死的,肯定會對你評頭論足指指點點啦,你不要慣著他們。”
“他們就是嫉妒你。”
斯悅從桌子上拿了一個橘子,一邊剝著,一邊漫不經心地問:“嫉妒我什麼?”
“嫉妒你和我哥結婚了啊,”白鷺的眼睛濕漉漉的,估計是因為剛從水裡爬出來的緣故,所以顯得很真誠,“我哥這基因,沒話說,而且人魚一般都是抱團發展,沒有什麼血緣關係的,能寫進族譜的隻有直係才可以,我哥是特例,他不是老爺子的血脈,也還是被寫到了族譜中。”
白鷺靦腆地笑了笑,“像我和白櫻還有白原野,我們都不是族譜裡的,很多人都不是族譜裡的,所以他們就特想和我哥結婚,到時候白家,我哥的基因,就都是他們的了。”
斯悅往嘴裡丟了瓣橘子,“那他們豈不是很恨我?”
白鷺點點頭,“當然啦!他們不敢恨我哥,恨你還是沒問題的。”
“......”
“主要是,我哥真的太饞人了,人魚的基因也和你們人類一樣,分高中低,你們人類裡邊不也有弱智和智障嗎?”
“......”斯悅點頭,“是有,但我們一般是用來罵人,如果真的是腦子有問題,我們不能說人家是智障。”
“這有什麼的,我就是智障。”白鷺滿不在乎地用尾巴拍了拍水麵。
“......”
“說正題,阿悅,我覺得你真的應該客觀看待我哥,我哥就是你們人類所說的天才,比人類天才還要天才。”白簡在白鷺眼裡,什麼都是最好的,無敵的。
斯悅很配合,“我要是能活三百歲,我也是天才。”
白鷺正色道:“不能這麼說,你明天見到白家其他人你就會知道,腦子好不好和年齡無關,他們有的人還兩百多呢,依舊是個傻逼。”白鷺說傻逼的時候,尾巴傲嬌地在水裡擺來擺去。
“明天很多人會來嗎?”斯悅問。
“二三十吧,除了在族譜上的,沒在族譜上的也會來,你還能看見我們老爺子,不過也不一定,因為老爺子已經老得不行了,尾巴都分叉了,去年的家宴就是我哥主持的,今年估計也還是我哥。”
“哎呀呀,所以你明天要穿正式一點。”
斯悅把自己帶來的衣服在腦海裡過了一遍,“我沒帶正式的衣服。”
白鷺:“放心啦,我哥肯定給你準備好了,他眼光肯定比你好多了。”
“......”
“小智障,睡吧。”斯悅順便還把手裡的橘子皮丟到了白鷺的大魚缸裡,水花飛起來,白鷺在水裡撲騰著抓橘子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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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風雨的第二天,莊園被濃霧籠罩,台風比天氣預報預料的要晚,本來是昨天下午就應該到的,又推遲到了後天。
斯悅看著外頭被雨水洗得透亮的香樟樹的寬闊葉麵,也就能看見三兩片,霧太濃了,像是柔軟細密的白紗鋪天蓋地地罩下來,什麼都看不清,什麼都影影綽綽的。
之前網上就一直說,沒人能習慣青北的天氣,怪異莫測,常年飄著霧,一言不合就下雨灑霧,冬季就是寒冷潮濕,夏季就是炎熱潮濕,能把人給活生生捂死。
但斯悅已經習慣這個天氣了,什麼樣的地界養什麼樣的人。
主屋正對麵的是麵積寬闊的院落,花圃裡的玫瑰和百合已經發了芽,修剪整齊的杜鵑行行排列,從斯悅房間的落地窗,能看見第三棟副樓的全部景象。
那棟樓的窗戶是彩繪玻璃,出入口的門上雕刻著人魚畫像,精雕細琢,隔著霧,人魚像活了一般。
門前是一個小亭子,六根粗壯的石柱撐起一個雙圓拱形頂,亭內擺著幾個石墩子,中間的圓桌也是一塊巨石,隻粗粗打磨,反而更顯得自然舒適。
斯悅打了個哈欠,翻了個身。
“沒見到,還沒起呢,”一個嬌滴滴的女聲傳進耳朵裡,“我不敢去敲他房間的門,白簡先生會打死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