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悅覺得白簡真是太客氣了。
他把手機揣回書包裡,心裡懷揣著期待,回到了研究所二樓。
程玨還在研究那隻仙氣飄飄的水母,他手裡抱著平板,屏幕中是一張TTC官網發布的水母照片,這種水母叫克絲特,一般常在海深三千米到三千五百米之間出現,因為常年不見天日,深海區域的生物都會進化生長出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比如克絲特凸出的兩個大眼球。
它正在用柔軟的頭顱撞著玻璃,因為生物特質,它的撞擊顯得很溫柔。
斯悅站在程玨旁邊,本來他隻是想觀察一下克絲特柔軟的頭皮底下的淺藍色血管,但克絲特在水中慢慢遊動,飄了上來,猝不及防,斯悅和它的兩個眼球對視了。
眼球大部分是白色的,遍布纖細的血絲,頂部是黑色的瞳仁,外層包裹了一層透明的水膜。
斯悅覺得自己是人類,他應該是讀不懂動物在想什麼的,以前也沒懂過,可克絲特一瞬不瞬的目光,讓斯悅的雙腳仿佛被釘在原地,無法動彈。
“寶寶,走了。”程玨的聲音在耳邊突兀地響起。
斯悅驟然回過神,他跟著程玨走出去,冷不丁說了一句,“關在這個實驗室的海洋生物,都會死吧。”
“不是啊,”程玨低頭劃著平板,冷清的走廊裡隻有他們兩個人,不過將視線轉移到兩邊的房間,能看見其他同學的身影,“不過實驗本身就會有死亡,我們在學校被拿來上實驗課的動物,最後就算沒死,也要被處理,沒辦法嘛。”
“第七研究所還是挺牛逼的,畢竟凡西是所長,而且,第七研究所的研究物種和實驗項目都是最豐富最多,也是含金量最高的,像三五研究所整天研究的那些東西,都是來搞笑的。”
斯悅看見了水箱裡的一條魚,兩米左右長,牙床裸露在外,嘴格外的大,腹部有著兩隻小爪子,它的視線掠過水箱外的一堆學生,看見了斯悅。
和剛剛克絲特看他的眼神是一樣的。
一種哀戚,一種絕望。
程玨抬起頭,也看見了,嚇了一跳,“我去,寶寶,這魚好他媽醜啊!”
“”
他在走廊裡說完還不夠,還跑進去,仔仔細細把它打量了兩遍,扭頭對後進來的斯悅確認道:“真的很醜,果然深海區的生物都奇形怪狀的。”
斯悅望著水箱裡的魚,頓時覺得它的眼神更加絕望了。
二樓的麵積有兩三個足球場那樣大,一眼看不見頭,而設計感頗強的無數玻璃房間在視覺上令人覺得環境更為寬闊。
最右有一條走廊,從上往下看去,則是研究所的背麵,後門也在這兒。
研究所傍山而建,後山上的楊樹林蒼勁鬱蔥,山後是海,海鳥偶爾會像潔白的紙片從山頂掠過。
“好地方,寸土寸金。”程玨說,“我想在山上建個彆墅。”他指著後山說道。
迎麵走來幾個穿白大褂的人,男女都有,斯悅拉著程玨讓到了一邊。
對方一行人步伐很快,也沒注意到這兩個學生,斯悅隻聽見了“9號”“消殺”等字眼,他看著他們消失的方向,眼睛都沒眨一下。
程玨以為他是在向往和羨慕,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說道:“我瞄到他們的工作牌了,是金色的底色,好像隻有第七研究所幾個特彆厲害的老師才是這個顏色。”
斯悅回過神,想了想,問道:“最菜的顏色呢?”
“白色,”程玨沒有分秒的停頓,“要是咱們能來實習,我們就是白色,保潔都有顏色,我們沒有,實習生是任何單位裡的最底層。”
“”
“這是什麼魚?”程玨的注意力被左手邊玻璃水房裡突然湧過來的一群小魚吸引走,它們是銀色的,背部一條橙色的線,嘴很尖。
斯悅看了會兒,答道:“月白。”
“好名字,就是長得醜。”
“那是什麼?像海蛇?但怎麼中間粗,兩頭細”
“巴布環彩,有劇毒。”
“那個呢?”
“黑珊瑚。”
“寶寶,你怎麼什麼都知道?”
斯悅淡淡一笑,“我在家有學習。”
程玨眨了好幾下眼睛,然後不可置信,“沒看出來,你居然是個杯壁的卷王!”
“”
程玨覺得這和斯悅平時表現出來的樣子不太相符,他嘀咕道:“我還以為你真的是那種遊手好閒的富二代呢。”
以前是。
他是個很容易受環境影響的人,但頂多也就吃喝玩樂了,太掉價太沒品的事情不做。
和白簡聯姻後,雖然家裡房間多玩的東西也多,但沒人陪他玩,他自己也覺得沒勁,白家幾乎隨處可見書架,各種各樣的書,他本來是不怎麼喜歡學習的,可也稱不上討厭。
現在也不喜歡,但他好像找到了為什麼學習的理由。
程玨看著斯悅的側臉說道:“你一看就是那種很聰明的人。”他語氣裡不難聽出濃濃的羨慕,因為他高中考了好幾次,大學又考了好幾次,他不是一隻聰明的人魚,所以每次在網上看見有人魚吹噓人魚的智商比人類高的時候,他都會很自卑。
斯悅拍了拍程玨的肩膀,“聰明能說明什麼問題嗎?”
程玨:“怎麼不能?”
“說明什麼問題?”
程玨卡殼了。
斯悅因為沒什麼太在乎的東西,所以看什麼都很容易一針見血。
“我聰明我也在青北大學,你不聰明你也在青北大學,我聰明我能比你多長兩斤肉還是多吃兩碗飯?一百個人有一百個樣兒,你也有很多我沒有的。”
程玨被暖到了,他很感動,“那你說說,我有什麼是你沒有的?”他期待地等著斯悅的回答。
斯悅:“”
良久,斯悅說道:“你讓我想想,我想到了在和你說。”
程玨:“”他就知道,長得帥都擅長哄人開心!!!
-
下午四點半,他們在研究所外的空地上集合。
程玨看得心滿意足,拉著斯悅不停地說著話。
斯悅仰著頭,研究所上空罩著一層厚厚的烏雲,烏雲將光線遮擋得嚴嚴實實,才四點半,這裡看起來就像快天黑了一樣。
清點完人數,他們坐上大巴車返校,凡西布置了作業-列出三種及三種以上深海生物為了生存而進化出的防禦與捕獵等的功能,並說出它們的各項生理機製。
程玨看著手機裡的消息,抓耳撓腮,“什麼生理機製啊?”
斯悅低頭打開了連連看,“各項,比如繁殖,比如進食與消化,克絲特不是會變色嗎?可以寫它的變色機製。”
“你為什麼在打遊戲?”
“下課了為什麼不能打遊戲?”
程玨羨慕死了,他撞了撞斯悅的肩膀,“班長說下個月搞班級聚餐,你去不去?”
斯悅隻思考了幾秒鐘,就點頭了,“去。”
雖然多了層已婚的身份,但他還沒忘記自己大學生的身份,他並不想脫離群體,況且,班裡的同學好像都還挺不錯的。
“那到時候一起,他們說是在海邊搞露天燒烤。”
“好。”
回到學校,斯悅連教室都沒回,下了車就直奔停車場,開車回家了。
把車鑰匙遞給管理車庫的人,他繞到副駕駛,把買給白簡的禮物拿出來,在手裡拎了幾秒鐘,想了想,又塞到了書包裡,直接拎在手中好像不夠驚喜。
想到等會要和白簡一起交換禮物,斯悅都是跑著進屋的。
但屋子裡比以往更加安靜,客廳靜悄悄的,長桌上的花今天換過,斯悅記得昨天是兩枝桃花,今天換成了幾枝柳條,柳條柔軟纖細,垂著枝條幾乎挨到了桌麵,上麵的葉片也全部伸展開了,給平時莊嚴沉靜的屋子增添了幾絲朝氣。
斯悅把鑰匙放到了櫃子上,換了鞋,過了視野盲區,才發現白鷺也沒在。
這時,從餐廳的方向傳來了腳步聲。
是陳叔。
陳叔看見斯悅,“這麼早就回來了?”
平時他五點半下課,到家都快七點,今天剛六點鐘。
“白簡呢?”斯悅用聽起來很隨意的語氣問道。
“白簡先生今天要加班,因為前段時間將生意拓展到了國外,那邊來了團隊打算在今天敲定合作,因為項目很重要,所以今天白簡先生估計很晚回來。”陳叔回答得格外仔細,說完之後還一直看著斯悅。
“”
“很晚就很晚,和我說這麼多做什麼?”他眼神不太自然,語氣也不太自然。
陳叔的笑容不變,“白簡先生囑咐過,要是阿悅少爺問起他的事情,要儘量回答得仔細,詳儘。”
“”
“知知道了。”斯悅低聲道,他倒了杯水,喝了大半,才接著問,“白鷺也不在?”
“小野少爺帶他去遊樂場了。”
斯悅嗆了一下,“白鷺能去遊樂場?”他那尾巴,離不開水
“還有,”他想起來一個更加嚴重的問題,“白原野不是歌手嗎?他那麼紅?不怕被拍到?”
他問完之後,不待陳叔回答,自己就想起來了,白原野並不受粉絲和資本以及緋聞的挾製與影響,他隻唱歌,其他的事情都是他個人的工作室應對。
因為白原野不是很受管理,沒有娛樂圈打工人的自覺,工作室隔一段時間,就要忙得焦頭爛額,雞飛狗跳。
“那我先上去做作業了,白簡回來了”斯悅本來想說和他說一聲,但又打住了,那樣顯得他很急著見白簡似的,於是他說,“回來就回來吧,我上樓了。”
“讓林姨給我做幾個炸大蝦,多放辣椒,謝謝。”
陳叔應聲,“好。”
斯悅進了屋就把拖鞋踢了,丟了書包,拿了睡衣赤著腳走進洗手間。
他喜歡把自己收拾乾淨了在做其他的事情。
今天的作業不多,白簡雖然沒有特彆係統化地給他補課,但白簡畢竟活了這麼多年,知道的東西很多,他解釋斯悅不懂的地方的時候,會順帶擴展一些其他的內容。
比老師上課要有意思。
他趴在小桌子上寫作業,中途接到了溫荷的來電。
“喂,溫女士,怎麼了?”斯悅打開免提,把手機放到了一邊。
“想你了,所以給你打個電話。”聽起來,溫荷的心情好像還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