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悅略顯僵硬地移開視線,望向什麼東西都見不著的漆黑海麵,他明白白簡的意思。
見斯悅已經快要整個燒起來了,白簡摸了摸他的臉,將手收了回去。
斯悅這才覺得好了點兒。
他本來是覺得,和白簡說開了之後好像也沒什麼不一樣,白簡對他本身就很溫柔,說開之後好像更溫柔了,還挺好的。
但也幾個小時的時間,斯悅便敏感地察覺出來變化了,也是,關係發生改變的話,相處模式肯定會跟著產生改變。
白簡在之前不會在說著話的時候摸摸他的臉,捏捏他的手,也沒什麼侵略感,現在這些就都顯現出來了,他和斯悅的關係已經不是有名無實,現在白簡對斯悅的所作所為合情合理且合法。
斯悅撓了撓後腦勺,“晚上我們要一起睡嗎?”
他問得突兀,白簡“嗯?”了一聲。
斯悅硬著頭皮解釋一遍,“我是說,我們套房不是隻有一張床嗎?那我們是不是要一起睡?你要是介意的話,我可以去和白鷺睡一個房間。”
斯悅說完,頓時覺得自己戀愛天賦奇高,他也太善解人意和體貼周到了,他認識的那些同一個圈子裡的人,都恨不得確定關係的當晚就滾到一起去。
但他還是會考慮白簡的感受,為白簡著想。
“......”
白簡沉吟了一會兒,輕笑著說:“你確定是我介意?”
斯悅:“......”被看出來了。
“我可以睡沙發,”白簡手掌搭在斯悅的腿上,捏了捏他的膝蓋骨,“阿悅,你不要太緊張,我覺得你太緊張了。”
“我沒有經驗啊。”斯悅懊惱道。
“嗯,可以理解。”
繩梯從甲板上放到海麵,人魚爬梯子的速度飛快,跟在平地行走般輕鬆自然。
作為第一個將球撿回來的人,獎金當然歸他所得。
斯悅看著那個歡欣雀躍的擁有一對藍色眸子的男生,他接過支票,對身旁的同伴說:“五十萬,又夠我花幾天了。”
能上“聖歌號”的賓客,非富即貴,個個身價不菲,五十萬從男生口中說出來,仿佛像是五百塊錢一般。
斯悅覺得對方看起來有些眼熟。
其實隻要是一個圈子裡的同齡人,超過大半他都見過,隻是不確定對方是人類還是人魚而已,今天這麼一來,多數都能確定身份了。
對方一行人也看見了斯悅和白簡——這兩人顯眼得很,雖然沒坐在特彆明亮的燈下,也沒有出現在惹眼的最中心的場所,但哪怕隻是靜靜地坐著,都能惹路過的人頻頻回望。
一個氣質沉靜,溫潤如玉;一個俊朗秀致,朝氣滿滿。
“斯悅?”拿到第一名的那個男生顯然是認識斯悅的,他對斯悅會出現在船上不意外,但是能碰巧遇上,還是覺得挺意外的。
而且白簡竟然也在。
見斯悅露出疑惑的神色,他指了指自己,“你不記得我了?我們一個高中的,不過我是體育班的,我們兩個班還一起打過籃球賽。”他很興奮地手舞足蹈。
斯悅對對方這才有了具體的印象。
“好巧。”他點點頭。
“明天一起玩兒啊。”他邀請斯悅。
斯悅語氣微頓,“我玩不了你們人魚的遊戲。”
“啊......我差點忘了你是人類,那挺遺憾的,”許耶路語氣頗為可惜地對身旁同伴說道,“人類就是事兒,對吧?”
斯悅的眼睛慢慢眯了起來,“人魚也很事兒。”
許耶路身旁的同伴看了看斯悅,又看了看白簡,沒敢附和,他拽了拽許耶路的袖子,“你不是說還要去玩彆的嗎?走了。”
他硬拉著許耶路走了,還沒忘和白簡禮貌地道彆,並用帶有歉意的眼神看了一眼斯悅。
斯悅說完以後,扭頭看著白簡,“對吧?”
身為人魚的白簡,“還行。”
“......”
畢竟物種不同,各有各的事兒吧,不算歧視,自然界沒有屬性絕對完美的物種,兩個物種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同一片土地上,彼此都對雙方自帶的生理缺陷和生物屬性各有看法。
在人魚眼裡,人類愛生病,冷了熱了都要病兩天,生的肉不能吃生的海鮮不能吃,奇葩的是有的生的蔬菜他們也不能吃,說是生海鮮有寄生蟲,沒被開水燙的蔬菜有農藥?典型的脆皮一隻。
而在人類的眼裡,人魚冷漠又野蠻,反正像扶老奶奶過馬路給老弱病殘孕讓座這種事情,百分之九十九都是人類在做,明明已經經曆過近千年的社會化了,卻仍然保留了喜愛食用生食的習慣,令人感到十分不適。
如果開一場主題為“人類/人魚有多煩人”的研討會,估計能細數個三天三夜。
斯悅捧著檸檬茶,嘀咕道:“我好像還沒見過你家老爺子,他從來不下樓的嗎?”
不會是宅爺吧?
“他已經年老,下不了樓。”白簡答道,“你要是想見他,回去之後我可以帶你上去看看。”
斯悅想了想,說:“也不是很想見,我隻是好奇而已。”
“人魚年老後大部分時間都比較喜歡呆在水裡。”
“而且,他在一百多年前被始祖傷到過,傷得挺重,之後的身體狀況就持續變差。”
斯悅皺了皺眉,“你們始祖怎麼這麼瘋?對自己人也下手?”
白簡笑了,笑得很淡又很無可奈何,“阿悅,我剛剛才和你說過,隻有擁有相同目標的才是自己人。”
“那他,那些人魚,最後都怎麼樣了?”
白簡那時候沒有生活在青北,他和家裡人生活在一座島上,島民都是他的家人,這座島上的人魚以長壽聞名,壽命最長的能有七百多,但最後也會老,會去世,和始祖的不老不死是沒法比的。
始祖覺得人魚基因太弱了,企圖改變他們原本的基因,使之進化得更加強大,他的方法簡單又粗暴,直接將自己的血從椎管內注入,能活下來的人魚很少,而活下來的,都是他的傀儡。
“他希望世界上隻有人魚,”白簡眼睫覆蓋下來,“哪怕是由人類變成的人魚也可以。”
也是,讓一隻做慣了領袖的上千歲的人魚始祖去遵守現代社會的法律與規則,甚至道德,他肯定無法接受,他希望這個世界變得和以前一樣,弱肉強食,適者生存。
“不僅是人魚,他的血液也能將人類變成人魚,並且由於人類體內本身沒有人魚基因,轉化會更順利,更成功,排斥反應也會更弱,”白簡說,“但是人類體質太差,哪怕轉化成功,最後也會因為無法與始祖強大的基因融合而死亡。”
說到這裡,斯悅能加入討論了。
“我知道這個,白鷺和我說過,”斯悅說,“要變成滋養體才可以。”
“......”
白簡對斯悅竟然知道感到有些意外,他挑了挑眉,“那你對變成滋養體有何看法?”
斯悅望著白簡揶揄促狹的目光,張了張嘴,臉先紅了。
“白鷺說成為滋養體的過程很艱難,我也覺得很艱難,為什麼不能用比較科學的手段?”斯悅心想,如果有比較科學的手段,那變成人魚好像還挺簡單的。
“沒有更科學的手段,這就是最便捷也是最科學的手段,”白簡含著笑意,裝作看不見斯悅的不自在,“過程雖然很複雜,但成功率高,死亡率低,風險對比直接改變也要低很多,但因為需要的時間過長,且很考驗人魚和人類兩方的心態和體質,所以沒人成功過。”
實際上,連願意實驗的人魚和人類都少之又少,這算是人魚的基因對人類基因一遍又一遍的衝刷重塑,人魚本身的感覺可能還好,但人類是能察覺到自己身體每天都在發生著變化的。
而最完美的滋養體,也是人類最脆弱的時候,這個時期的人類會比人魚和人類的新生兒還要脆弱易碎,一旦照顧不周,隨時都有可能死亡。
而如果人類沒能成為滋養體,也隻能說明一個問題,人魚基因太弱,除了這個原因,不會再有彆的了。
所以雙方都有自己的擔憂和思量。
斯悅歎了口氣,少年老成,“唉,風險太大了。”
“是的。”白簡肯定道。
“我以為你會希望我變成人魚,那樣我們就能在一起久很多年。”斯悅沒想到白簡會附和自己的感歎。
“我隻是讚成你說的風險太大,我沒有不希望你變成人魚。”白簡用帶著笑意的口吻緩緩道,“我當然是希望的,但選擇權在你的手裡。”
“而且,我不會主動詢問你的意見,因為這件事情於我而言,利益更大,並且對我本身造成的傷害也幾乎為0,所以我沒有與你商討的權利,”白簡拍了拍斯悅的後腦勺,“阿悅,你做你自己就好,是人魚還是人類,都不重要。”
他也確實不想斯悅冒風險,即使他能保證斯悅在滋養體階段可以受到最好最周到最精細的照顧,但隻要對斯悅有風險存在的事情,他都不是很願意去做。
斯悅表麵上沒什麼反應,他低下頭,“我想想。”
說不定等到他四五十歲,他就想了,因為這個世界上,他隻有斯江原和溫荷兩個最親的人,如果他們不在了,他其他親戚估計也沒幾年好活了,那就隻剩下白簡了。
不過等到那歲數,他應該也活夠了,為白簡冒一冒風險也沒什麼,死了不虧,沒死還賺了,橫豎不會是讓他虧本的買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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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鷺和蔣雨在一起,蔣雨玩累了,他畢竟已經一百來歲了,和年輕人魚比不得,他蹬了皮鞋,讓人拿了一張毯子,蜷縮在白鷺身旁的沙發上睡著了。
再醒來的時候,他是被蔣雲叫醒的。
蔣雲擺著一張沒什麼表情的臉,“白鷺呢?”
“這不在這打......”牌......呢?人呢?蔣雨見那牌桌四周一根人魚毛都沒見著,頓時瞌睡全醒了,“臥槽小白鷺呢?剛剛還在這兒呢?”
蔣雲把外套撿起來丟給他,一邊往外走,一邊說道:“應該沒走多久,這坐過的地方還是熱的,我出去找找,沒找到我就告訴白簡先生了,你就等著被白簡先生當狗遛吧。”
蔣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