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悅收拾了一大堆東西往白簡房間裡搬,陳叔上來問需不需要幫忙,他拒絕了,“就一些洗漱用品和睡衣,我自己來。”
但陳叔還是幫忙拿了一些東西。
比如筆記本,比如遊戲機,這是斯悅不管去哪兒都要帶上的東西。
走在走廊裡,斯悅看著燈罩裡的燈,突然問道:“白鷺答應試藥?”
陳叔點了點頭,“小少爺說可以嘗試。”
但斯悅總覺得周文宵不太靠得住。
不管是出於人類的直覺還是受白簡影響的後來的可能屬於人魚的直覺,他都不太信任周文宵。
陳叔自然也看出來了斯悅的擔心,他已年老,歲月在他臉上印下深刻的紋路,他看著白鷺長大,從白鷺被白一善從海裡帶回來交到他手上的那一天。
小人魚尾巴泛著不健康的白,鱗片大部分都是殘缺,尾巴在水裡擺動得十分吃力,好像尾巴不是他身體的一部分一樣。
“他說,反正也不一定能活很久,所以如果有機會,他都願意嘗試。”從陳叔的語氣中,斯悅聽出幾分平時沒有的滄桑衰敗感。
陳叔走上前,替斯悅推開白簡臥室的門,他深吸一口氣,說道:“阿悅少爺,如果可以的話,請您幫幫小少爺。”他知道求助於白簡先生沒有用,人魚族群不會被情感所束縛。
門在眼前被慢慢帶上。
陳叔雙目一閃而過的淚光讓斯悅有些呆住。
他能做什麼?
他什麼都做不了。
在死亡麵前,不管你是首富還是街頭潦倒的乞丐,都隻有被擺弄的份兒。
其實能做的,白簡都做了,陳叔也十分清楚,所以陳叔的請求,無非隻是希望他可以經常陪伴白鷺,希望白鷺在最後的一段時間裡,能夠是充滿希望的快樂。
斯悅看著查出來的關於人魚先天性疾病的一大堆資料,屬於人魚特有的疾病本來就不多,而人魚尾巴的重要性幾乎等同於人類的心臟,所以為什麼尾巴發育不良對人魚來說是致命的,也能理解。
右下角的聊天框閃了起來。
周陽陽。
[淦,江識意退學了。]
[我才知道,還是鄭須臾告訴我的,鄭須臾說是他初中同學和他說的,就昨天剛退的,說是家裡生意太忙了,他可是重本啊,說退就退,我本來想打電話過去罵他一頓的,但想到我前段時間挨的打,還是算了,隨他吧。]
斯悅看著周陽陽發過來的一大段話,本來想一起罵的,但打出去的字又一個一個刪掉了。
他手指在鍵盤上慢悠悠按了幾下。
[關我們屁事。]
[周陽陽:對啊對啊,我隻是跟你說一聲嘛,哎,你周末有時間沒,出來玩兒啊,都多久沒見了,你現在是典型的有了媳婦兒忘了爹。]
[滾。]
[周陽陽:你不知道我有多無聊,鄭須臾這個憨批現在整個被他對象吃得死死的死死的,我跟那些人玩不到一塊兒,上回試了一下,他們竟然玩群p,艸,這這這,我這水靈靈的祖國花朵,我奪門而逃。]
[我現在沒法出門,具體原因不能告訴你,等過幾個月吧,暑假我們再一塊兒出去玩兒,我請客。]
[周陽陽:我缺那點錢?有什麼是爸爸不能知道的?你們怎麼現在都藏著掖著的?你是不是懷孩子了?不然幾個月都不能出來玩兒,除了懷了孩子,我想不到其他的原因了。]
[斯悅:懷你大爺。]
[周陽陽:這可不是隨便能懷得上的。]
[周陽陽:不過,你真不打算告訴我?]
[周陽陽:算了,不說就不說吧,誰還沒點兒秘密呢,你說對吧,行了,我睡了,不然再聊下去我要生氣了。]
斯悅以為周陽陽真生氣了,因為這段時間的確冷落了對方。
他給對方轉了兩萬過去。
秒收。
“......”
[斯悅:還我錢。]
[周陽陽:睡了,掰掰。]
[......]
白簡在走廊裡時,斯悅就聽見了對方的腳步聲,他立馬將遊戲關了,零食塞到了茶幾的抽屜裡,把弄亂的被子疊了疊。
實際上,他能聽見白簡的腳步聲,白簡也能知道他在房間裡在忙活些什麼。
門被從外推開。
斯悅對白簡露出一個異常燦爛的笑容,“晚上好。”
白簡走過去,彎腰吻了斯悅的額頭一下,他的手臂越過斯悅的身側,在斯悅沒注意的時候,一把拉開了茶幾的抽屜。
裡頭滿滿當當的零食。
斯悅麵無表情地把抽屜推了回去,看著白簡,“我覺得這是我的自由。”
白簡捏著他的臉,“我覺得你現在應該儘量少吃垃圾食品。”
“沒吃,就是以防萬一的。”萬一餓了,萬一打遊戲或者看書太無聊的時候,就用來打發時間。
“十一點。”
“睡覺吧。”白簡將斯悅從地毯上拽了起來。
白簡對他客客氣氣的時候,斯悅覺得白簡沒什麼攻擊性,很溫和,他努努力,說不定就能把對方一拳掀翻;但當白簡認真時,斯悅會覺得,其實對方輕易擰斷他脖子......好像就是動動手指頭的事情。
斯悅很識相,他乖乖躺在床上,躺好,蓋好被子,房間的主燈被關掉之後,便隻剩下了床頭的兩盞壁燈,他翻了個身,沒有任何睡意。
一是因為時間太早了。
二則是因為自他記事起,他就沒怎麼和彆人一起睡過。除了周陽陽他們幾個。
況且,和白簡同床共枕的感覺與周陽陽他們相比,完全不同。
“白簡,你怎麼不睡你的池子裡?”斯悅側躺著,伸手戳了戳白簡的臉。
白簡闔著眼皮,表情安寧,“我是人魚,不是魚。”
“區彆在哪兒?”
“等阿悅以後變成人魚就知道了。”
斯悅又企圖動手動腳,他不安分。
白簡一把握住他企圖作亂的手,用被子蓋住,半晌,白簡翻身將人攬入懷裡,冰涼的嘴唇貼著斯悅的耳廓,緩緩道:“阿悅,我不一定在任何時候都能優先考慮你的感受。”
“什麼?”斯悅純情又大膽,仰起脖子咬了白簡下巴一口,“這種時候嗎?”
白簡笑了,是被氣笑的。
下一秒,斯悅身體猛地緊繃起來,他喉間悶哼一聲,不敢再挑釁。
白簡含著笑,“阿悅,你彆忘了,一般時候,我的手指是沒有黏液的,和你們一樣,隨時可以。”
或許是白簡外形條件就是無比優越,大到整體氣質,小到手指的骨節和長度,沒有任何可以挑剔出不足的地方。
可能也是因為白簡在人魚族群中萬裡挑一,所以當他為人形的時候,同樣萬裡挑一。
但無論是因為什麼,斯悅現在都無比清晰地感受著對方手指的長度有多優越與靈活。
他呼吸很亂,手指緊緊抓住白簡小手臂,上邊的肌理走向與肌肉的分布和人類是相通的,隻是體溫偏低。
白簡繼續往裡。
斯悅把頭埋進白簡的頸窩,“停停停,我睡,我現在就睡,你看你看,我眼睛都閉上了。”
眼睛的確是閉上了。
眼珠還在眼皮底下不安地左右滾,睫毛顫個不停。
白簡將手指拿出來,給斯悅撚緊被子,語氣漫不經心,“不要每次等被教訓了才求饒,睡吧。”
這句話漏洞很多,對每個字都可以進行長篇大論的反駁。
斯悅還在心裡組織著反駁的措辭的時候,睡意來襲,他都快睡著了,還沒想好具體怎麼反駁白簡,無意識地將心裡想的說了出來。
“那能一樣嗎?至少彆人不會動不動這樣那樣我。”
白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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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悅一覺睡到了中午,醒來的時候,仍舊覺得腦子沉甸甸的,可能是轉換過程中伴隨的一些症狀,他起床後就好多了。
白簡早就走了,走之前,將他的拖鞋貼心地放在了床邊。
斯悅趿拉著拖鞋,邊刷牙邊心情很好地想,白簡這個人,大概是活得太久了,循規蹈矩重原則,在意細節,不上心則很難注意到,這可能也是自己為什麼覺得和白簡待在一起會很舒服的原因。
他下樓,看見溫荷和白鷺坐在沙發上,低頭弄什麼弄得很認真。
母慈子孝的場景讓斯悅一怔。
白鷺看見斯悅,眼睛一彎,“阿悅你醒啦?”
“這是.......”斯悅低頭看著茶幾上的一大堆毛球還有木棍,“做什麼?”
“媽媽在教我打毛衣。”白鷺盤腿坐著,兩根木棍上已經串滿了紫色的毛線,“不過媽媽說我是新手,可以先學習織圍巾。”
斯悅接過阿姨遞來的果汁喝了一口,隻拿了一片麵包便不要了,“但是這都入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