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chapter 82(1 / 2)

斯悅從白簡平和沉靜的眼底看見了一場摧枯拉朽般的海嘯。

某種意義上,永生可以是懲罰,也可以是獎勵。

老師太明白永生對白簡意味著什麼,意味著超越所有非人刑罰的懲治。他的學生,善良,溫柔,懷抱天下,眼納時間所有美好的事物,力所能及善待一切生靈。讓他看著自己的伴侶一天天逝去年華,他與伴侶的容貌一開始會是天作之合的佳偶,過不了多少年,另一方就會開始老去,他善良的學生,將要親手為自己的伴侶操辦一場或奢靡或簡單的葬禮。

讓白簡也體會一次他的人生,雖然不能親自看見,但是他保證,他親愛的學生白簡,那顆赤子之心也將慢慢被海風腐蝕,爬滿年久潮濕的苔蘚,將不敢再為世間所有情感而動容。

斯悅像是被水下一雙冰涼瘋狂的獸類的視線擭住。

“我儘量。”斯悅給出了一個很誠實也很現實的答案。

的確是儘量,他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有些承諾,沒必要做,因為一說出口,雙方都知道它是假的,是不可能實現的。

白鷺還在睡覺,睡得比任何一次都要沉。

斯悅腳步在魚缸旁邊暫緩幾秒鐘,他跟上白簡,“要不要送白鷺去研究所檢查檢查?”

“檢查什麼?”白簡先替斯悅拉開餐桌旁邊的椅子,然後才拉開自己的坐下,他對斯悅的提議表現出短暫的疑惑不解。

“體檢唄,”斯悅從餐具容器裡邊挑了一把好看點兒的瓷勺,林姨今天給他做的是一大碗海鮮湯,食材說好聽點兒是豐富,說難聽的是雜,什麼都有,但味道很好,他永遠相信林姨的廚藝,“現在治療結束,不應該體檢嗎?”

“我明天陪他去,順便去看看周陽陽他們。”

“他們?”

“還有江識意。”

白簡挑了一隻個頭大點兒的蝦慢慢放到斯悅麵前的碟子裡,笑容很淺,“好,注意安全。”

斯悅覺得白簡這人不僅麵具多,而且特會陰陽怪氣。

比如現在。

相處了這麼久,他雖然不算特彆了解白簡,可白簡要是故意想讓他瞧出來,那他就一定能輕而易舉發現白簡的異常。

比如現在。

“我知道,保持距離嘛,我有數。”斯悅主動說道。

用完晚餐,白簡繼續去會客廳處理公司事務,他還有兩個會要開,看架勢估計得到晚上九十點,斯悅在客廳看了會兒書之後,打了會兒瞌睡,再醒來時,人已經在床上。

在白簡的臥室裡,月光透過薄薄的窗簾照進來,將房間裡的偌大水池照耀得波光粼粼,宛如無數的銀色碎片跳躍在水麵。

斯悅睡懵了,頭有點暈,他摸摸脖子,完全是下意識的動作,猝不及防,摸到了滿手的冰涼。

下一秒,他深呼吸一口,鱗片順勢開合,乾燥濕潤的空氣奮力襲進,隻出不進的呼吸令他感到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已經是最後一次。

斯悅手指抓緊了被單,艱難地從床上爬下來,他在床邊站了半晌,鱗片的開合催促他趕緊提供水源,不然它就造作給斯悅看。

斯悅眨了一下乾澀的眼睛,吞咽唾沫的聲音傳入他的耳朵裡,他能感應到自己身體對水正在瘋狂的渴望,光是看著腳下的水麵,都恨不得直接鑽下去。

他咳嗽了一聲,空氣剮蹭著早已經乾涸的喉管,引起一陣刺痛。

他踽踽移步到水池邊,幾乎是沒有猶豫,直接一頭紮了進去。

因為缺水而一排排張開的鱗片碰見水之後慢慢合攏貼合在斯悅的皮膚上。

斯悅在水下,看著距離自己不遠的水麵以及被波浪搖曳成各種形狀的明月,水不會再像以前那樣紮眼,他在水裡也不用憋氣。

隻差尾巴了。

他沉在水中,就快要睡著的時候,岸邊出現了人影。

“你怎麼上來了?”斯悅從水底遊上來,渾身濕透,趴在岸邊,他仰頭看著來人。

白簡皺眉,“怎麼在水裡?”

斯悅指了指脖子上的魚鱗,“睡到一半醒了,有點缺氧。”

“不過現在好了。”斯悅顯得很隨意,完全沒把缺氧當回事兒。

白簡遞過去乾的毛巾。

斯悅直接去浴室衝了個澡,出來時換了新的睡衣,這不是他從家裡帶來的,是陳叔找人定製的一批,老管家的審美講究大氣、貴氣。

柔軟舒適的麵料,設計雖然沒什麼出色,很普通的款式,顏色還是斯悅鮮少會買的珍珠白。

看著好嬌氣的一顏色。

他踢掉拖鞋,爬到床上,月光落在他脖頸上更顯得纖長柔軟,像一截溫潤的玉。

斯悅掀開被子,鑽進去,一把抱住還在看書的白簡的腰,把臉靠在上邊蹭了蹭。

“我睡了。”

他很困,和以前不一樣,斯悅現在比以前要貪睡許多,不是睡不夠,而是到了時間,他就立馬能睡著,再也不能像以往那樣熬夜打遊戲看電影。

白簡聽見被子底下逐漸規律平穩下來的呼吸聲,將書放到了床頭櫃上,跟著躺下。

睡衣下擺上滑。。

人魚的手指冰涼,緩慢按壓著斯悅後背形狀漂亮的椎骨與肩胛骨,觸手溫熱,仍然是屬於人類的體溫,隻不過比起人類來稍微偏低,比起人魚又偏高。

斯悅比之前瘦了很多,手指底下肩胛骨凸出很明顯,也能摸清楚骨骼清晰的形狀與走向。

白簡垂下眼,眼中沒有睡意,不知道在想想什麼。

他將手慢慢收回來,捋平斯悅的睡衣,將人攬入懷中。

斯悅動了動,“煩,彆摸。”小聲嘟囔了一句。

和彆人不一樣,轉換在彆人眼裡是生與死的大事,是過鬼門關,斯悅壓根就不放在心上,比起自己能不能長久健康地活下去,他可能更加關心溫荷和白簡的個人感受,如果沒有溫荷,他估計做事會更加不考慮後果,隨心所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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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鷺第二天醒了,估計是睡太久了,和藥的後勁兒太大了,他早飯吃得倒多,就是精神有些萎靡。

“昨天的針打在屁股上,痛死了!”白鷺吃飯的時候,一隻手拿著筷子,一隻手捂著屁股。

斯悅給他碗裡放了一隻蟹腿,“我們等會去研究所體檢,估計過幾天楊喬上次帶過去檢查的結果也快出來了。”

“好,沒問題。”白鷺一口答應。

用完早餐,斯悅立馬撇下還在用餐的白簡按了電梯往車庫跑,白簡看著他興奮激動的背影,抖了抖報紙,垂下眼,一言不發地繼續看。

陳叔在一旁給白簡的杯中倒上熱茶,無奈道:“阿悅少爺這是想出去玩兒呢。”

“從安保處找個人和他們一起。”白簡確實做不到時時刻刻看著斯悅,也看不住。

“好,我去打電話,讓人在山下等他們。”

清晨大霧散去,陽光將院落照耀得浮光漫開。

陳叔眯著眼睛,看著已經爬到圍牆上邊的月季花,已經步入老年的他頭發花白,笑容溫厚慈祥,“這兩天天氣好,多出去走走,對身體好。”

白簡將注意力從報紙上移開,看向陳前,“你今年......我記得是五十七歲了?”

“先生記性很好,再過幾年我就該退休了。”

陳前二十多歲接近三十歲時便受聘在白家工作,白家宅邸寬闊,管理的不僅僅是一棟彆墅而已,加上白簡身上的秘密,陳前在這裡一工作便是快三十年,期間沒有結婚生子,直到現在,還是獨身一人。

他似乎也並未覺得有什麼不滿足的地方,相反,他的全身心都交付於他的工作,白家被他管理得井井有條,大到每個月月圓時的人員安排,小到門廊上盆栽的擺放位置。

“退休之前,能看見白鷺小少爺病愈,我就滿足了。”陳叔感歎一聲,想起白鷺剛剛跟小鳥一樣跑出去的歡快樣子,眼神充滿慈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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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悅挑了一輛超酷的跑車,布加迪還沒運回來,其他的也不是不能將就,斯悅覺得自己是一個很好說話也很能將就的人。

跑車是鉛灰色,敞篷,去年的款式。

他記得他和斯江原提過,想要這輛車,但斯江原沒買給他,不過過了沒幾天,他就看見斯相臣開著這輛車,張揚地停在了家門口。

那時候他以為是斯江原給斯相臣買的,又氣又嫉妒又委屈,和斯江原大吵了一架,後來才知道是斯相臣故意氣他,自己掏錢買的。

他和斯江原在很多時候,被斯相臣耍得團團轉。

斯悅倒不是認為斯江原蠢,隻不過當父親的,多多少少會對子女自帶乖寶寶濾鏡,在這種濾鏡下,被耍著玩兒簡直是家常便飯。

“這也是彆人送的?”斯悅上了車,車內一切都是嶄新的,根本沒人動過。

也正常,白簡出門有司機,白鷺根本不會獨自出門,而白原野工作室配有保姆車,於是車庫就成了擺著好看的東西。

“這是我哥去年買的,”白鷺摸摸方向盤,滿臉刺激地縮回手,快要跳起來,“我哥買了好些車,也是從去年才開始喜歡買的,這個就是他去年買的,不過他買了從來沒開過,也不適合他呀,你看我哥,適合這樣子......的跑車麼?”

斯悅想象了一下,搖頭,“不適合。”

是真的不適合,白簡就適合坐在後座運籌帷幄,指點江山,而不是頭發被吹得豎起來,油門踩到底。

“對呀對呀,搞不懂他為什麼要買這幾輛車,他又不開......可能是錢賺得太多沒地方花了吧,有錢人的思想,我不懂。”白鷺感歎道。

斯悅趴在方向盤上,掃視了車庫一周,“哪些是你哥買的?”

白鷺指了幾輛車給斯悅看。

“那個那個那個,這這,左邊第三個,對麵第二排的最後一個......”白鷺腦子不太好,但記憶力還不錯,都能記住,也是因為,白簡買的車的氣質與車庫裡其他車的氣質完全不同,招搖又張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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