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蘭芝身為江識意的母親,不可能完全一點都不怪斯悅。
更何況,是否要讓孟蘭芝知情,也得問過江識意本人的意見。
溫荷不再追問,問了一些斯悅的近況,得到令人安心的回答之後便掛了電話,斯悅大大地鬆了口氣,他不擅長撒謊,還是對著溫荷撒謊,所以還不如直接了當地告訴溫荷,他不能告訴她真實原因,至於該如何與孟蘭芝解釋,那就是溫荷的事情了。
孟蘭芝大學畢業後每兩年就與江進步入婚姻的殿堂,她與江進一個慈母一個嚴父,但對江識意的要求都是同樣的苛刻,隻不過扮演的角色不同,小時候江識意還會親近慈母孟蘭芝,後來發現這是和嚴父搭建的戲台子之後,就逐漸封閉了內心,與她和江進之間的交流越發地少。
掛了電話之後,斯悅盯著天花板看了良久,困意準時襲來。
他抱著被子,在床上翻了幾圈兒,也沒挨著邊。
睡衣惺忪間,他做了一個夢。
夢見自己被巨大的黑色的魚尾圈住腰和雙腿,強有力的魚尾完全不是人類的力量可以撼動的,魚尾上覆蓋的鱗片如刀刃一樣刮得雙腿生疼,而一寸寸收緊的魚尾,似乎要將他的雙腿整個絞斷,不像是被魚尾圈住,倒像是被森林裡的綠蚺攀附纏繞。
感覺在夢裡都快要窒息了,斯悅猛然睜開眼睛。
入眼一片昏暗,窗外月光冰涼如霜。
站在床邊的黑影將斯悅嚇了一跳,所有的睡意在這一瞬間全部跑光了。
待逐漸看清黑影的麵容輪廓之後,斯悅咚咚跳的心跳才緩和下來,他攤開雙臂,“你忙完了?”
白簡膝蓋跪上來,氣息極具壓迫性。
他躺在斯悅身邊,很自然地就將斯悅攬入懷中,“我以為你已經睡著了。”
“怎麼醒了?”
斯悅還沒從噩夢中緩過神,“我夢見你要纏死我,嚇醒了。”
白簡失笑,“那是夢。”現實裡的白簡不會這樣做。
斯悅的手伸到被子底下,放在了白簡的髖骨上,手指比了比,“話說,人魚的魚尾真的可以絞死一個人嗎?”
“絞死?”
“對,就和蛇纏一樣。”
“有點難度,”白簡語氣溫柔耐心,指腹無意識按壓著斯悅凸起的漂亮肩胛骨,“人魚和人類本質上是差不多的物種,在水裡才會有碾壓性的優勢,而魚尾長度不足以形成纏繞的條件,長度不夠,力道就不夠。”
“那拍死呢?”
白簡手指冰涼,讓斯悅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既然是在水裡,何須那麼麻煩,直接拖入水下,氧氣總有用儘的時候。”白簡語速緩緩,帶著一絲絲莫名笑意,讓斯悅想起來,之前那幾個富二代就是這樣,人類沒有人魚可以在水中呼吸的能力,隻要把人類拖入水中,不需要用什麼招式,人類就百分百會死亡。
斯悅把臉往白簡脖子埋,“困了。”這個話題沒意思,讓斯悅產生一種我為魚肉的不適感。
人魚的手指捏上了斯悅的下巴,熟悉的冰涼潮濕的感覺迎麵撲來。
斯悅身體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好了,這下真是白簡為刀俎了。
“啊......”斯悅主動張開嘴。
“......”
半天沒有等到回應,斯悅好奇地睜開眼睛,漫天的霜白月光下,他首先看見的不是白簡優越柔和的麵部輪廓,而是豎起來的黑色耳鰭,月光繞著耳鰭邊緣描繪了一層冷冷的白光。
!
斯悅下意識地推開白簡。
手一伸出去,斯悅就後悔了,這種推拒的動作對於現在的白簡來說......可能會讓對方發瘋。
果不其然。
白簡規律的呼吸停頓了兩秒鐘。
他喉間發出一種不滿的像極了叢林野獸的嘶鳴,低沉沙啞。
斯悅頓時汗毛都豎了起來。
“白簡?”
他不安地喚了對方一聲。
希望白簡還有屬於他本來的理智。
半晌過去,在斯悅一聲比一聲重的心跳聲中,白簡輕輕“嗯”了一聲。
斯悅的手緩緩地放在了白簡的臉上,這是他第一次在這種時候主動觸碰白簡,上次,上次不算,上次沒有。
身邊的人魚像是有被安撫到,不善的氣息逐漸收斂,它將柔弱的人類攬入懷中,嗅了嗅對方身上熟悉的味道,親了親人類的耳廓。
它的吻逐漸變得熱切。
從耳廓到臉側到鼻尖,到臉頰上每一處,最後才落在嘴唇。
斯悅完全不知道自己何時睡著的,但能確信是在白簡懷中閉上眼睛的。
他早上醒來時,天已經大亮,白簡早已經起床了。
斯悅睡衣被換了,換成了一件寬鬆的襯衫,不是他的,是白簡的,斯悅不穿這樣商務型的襯衫,一板一眼的嚴肅,一點設計感都沒有。
大概是這段時間瘦了很多,所以襯衫顯得非常寬大,也長,長主要是因為身高,他比白簡矮了半個頭。
沒褲子。
襯衫衣擺蓋住應該蓋住的地方。
白簡房間也沒有斯悅可以穿的衣服,他去看了衣櫃,打消了從白簡衣櫃裡找出自己能穿的褲子,睡衣醜,運動褲醜,一水兒的西裝褲看不出任何區彆。
他就這樣站在洗手間刷牙洗臉,慢騰騰挽起衣袖,彎腰接水洗臉的時候,他才看見腿上的淺青色——從膝蓋內側一直往上,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掐過一樣。
看了會兒,斯悅放棄再深入地想,反正白簡在月圓這兩天做出什麼缺德事出來他都不會覺得意外,總不能是他自己抱著腿啃的。
他從洗手間出來,白簡正好拿著他的一條牛仔褲進來,在看見斯悅就穿著一件襯衫站在洗手間門口的時候,眼神微微一凝。
“你怎麼知道我起了?”斯悅麵色如常地走到白簡麵前,從他手裡撈了褲子就開始穿,動作流暢,表情自然,語氣也很自然。
白簡看他搖搖欲墜,伸手扶了一下,“在樓下聽見了。”
斯悅抬眼,“你整天偷聽我在做什麼?”
“......”
“時刻關注你的狀態是我的義務。”白簡不疾不徐。
斯悅穿好褲子,將扣子扣好,頓了頓,“大了。”
“你之前腰圍多少?”春夏的襯衫很薄,又是白色,斯悅洗臉時滴了水在衣服上,那塊兒布料變得透明,剛好貼在鎖骨上,他鎖骨凸起來,形成兩個深深的凹陷陰影。
“忘了。”斯悅掐了一把,“腹肌要沒了。”
瘦出來的腹肌沒有意義,那都是虛的。
白簡揉了揉斯悅的發頂,“等轉換結束了,我陪你吃飯。”
“下樓吃飯吧,吃完飯我讓人送你走。”白簡從衣櫃裡取出一條皮帶,走到斯悅跟前,給他紮上後,見斯悅露出嫌棄的表情,“怎麼了?”
斯悅:“有點醜。”
幾百年的代溝疊加起來估計比世界上最深的海溝都還要難以跨越,更何況是相差幾百年的審美。
不到二十歲人類男孩子的審美,和白簡完全是兩個極端。
-
起床已經是中午,斯悅直接用了午餐。
從下樓開始,白鷺就眼睛也不眨地盯著他。
“看什麼?”斯悅問道。
白鷺抱著入夏,從斯悅的盤子裡拿了一塊兒海鮮餅,咬了一口之後皺皺眉,看向從廚房出來的林姨,“有點腥。”
林姨有點茫然,“我去過腥味了啊,怎麼會腥呢?阿悅少爺都說沒有腥味啊。”
斯悅喝著粥,“你居然還知道腥?”
白鷺撓撓頭,說起了彆的,“我哥說你今晚不在家裡。”
“嗯,不在家裡,明天回來。”
白鷺當然知道是因為什麼,他繼續撓頭,“那你不在,我哥會不會把我撕了吃啊?”
“......”
白鷺顯然是想跟著斯悅一起出去玩兒,但他還在恢複期,呆在家裡對他而言是最合適的,而斯悅隨行的兩個醫生,都隻是為了照顧斯悅,哪怕斯悅沒有任何問題,他們也需要跟著。
如果帶上白鷺,如果途中發生了什麼意外,一是照應不過來,二是他們並不十分了解白鷺的病程,治療可能也不會太周到和符合白鷺的疾病需求,所以白鷺還是呆在家裡比較好。
於是白鷺就一直黏著斯悅,他一直黏糊糊的,斯悅也習慣了。
窗外天色暗下來。
陽光從早上起就一直不夠亮,用過午飯後,光線索性整個消失了,天色變得陰沉,烏雲壓頂,但也不像要下雨的樣子,就是很昏暗。
“怕是要下雨。”陳叔看著不算好的天氣,取了一件風衣遞給斯悅。
斯悅穿上陳叔遞過來的外套,一邊胡亂紮腰帶,一邊朝白簡告彆。
“回去吧回去吧。”他顯得很是豁達。
白簡笑著,眼裡溫潤無比,耳後黑色的魚鱗一片一片的出現,他牽起斯悅的手,親昵地捏了捏斯悅的小拇指,“注意安全。”
“會的會的。”斯悅試圖將手抽回來。沒成功。
“是不是有點冷?”白簡又笑著問道。
斯悅對白簡的態度感到有些摸不著頭腦,他呐呐道:“還好吧......”
兩個醫生已經收拾好了裝備,兩人走過來,“可以走......”話還沒完全說出口,他們後邊沒說完的字眼就在白簡漆黑的視線下戛然而止。
斯悅瞥見兩個醫生僵住的步伐和僵硬的表情。
緩緩將視線移到白簡的臉上。
連瞳仁都見不著的漆黑眼瞳,一瞬不瞬地盯著斯悅。
斯悅咽了咽口水,知道自己今天是走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