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悅能讀懂白簡表達的意思:讓他下去吃東西。
斯悅轉身回臥室換了套休閒點兒的衣服,飛快跑下了樓,樓梯的最後幾步,他是直接跳下去的。
重重地落在地毯上,他眉飛色舞。
白鷺被嚇了一跳。
他麵前一個巨大的蛋糕,是白簡為了獎勵他買的,白鷺手裡的叉子叉的那塊蛋糕比他的臉還大,白鷺半張臉都是奶油,他呆呆地看著斯悅,“你醒啦?”
“你沒事吧?”斯悅先問白鷺。
白鷺搖搖頭,又點頭,他點點胸口,“這裡很悶,蔣雨說是因為周文宵的死對我產生了影響。”
人魚對親屬不該產生這樣的情緒,可白鷺一直都有,不管是對白老爺子,還是白一媞女士,他原本是人類,人類的感情本就比人魚要豐富充沛許多,所以他對所愛人的去世會感到難過,哪怕是周文宵。
“而且......李韌說,”白鷺說話斷斷續續的,“我以後,可能會,癡呆。”
“不過蔣雨說,我哥有錢,癡呆也不要緊。”白鷺並不知道癡呆意味著什麼,他隻要每天都有好吃的就行了。
周文宵本來就沒將白鷺放在心上,不然當時也不會那麼輕而易舉地丟了他,人魚尾巴的發育不全間接性導致腦子也會產生一係列的問題。
先天性的疾病,加上白鷺體內混合著三種基因,他能活著就已經很難得。
斯悅不知道該如何安慰白鷺,而白鷺也根本不需要任何人安慰他,因為他不覺得癡呆是多可怕的事情啊,他的世界怎麼樣都會很美好的,他要那麼聰明做什麼。
斯悅走出主屋,本來沒人注意到,但當他很自然地拉開白簡手邊那把空著的椅子坐下時,不少人立馬朝他看過來。
白簡傾身,貼著斯悅冰涼的耳廓,“調查組的。”
忙了一整天,白簡隻是提供一頓飯,甚少交流。
調查組是維護人類和人魚之間平衡的一個組織,兩個不同的物種同時生活在同一種社會製度下,總會產生這樣或者那樣的矛盾,如果沒有人監督管理,一點小事都能引發不可收拾的局麵。
斯悅也有些餓了,他伸手準備抓生螃蟹,快碰到的時候,他目標一換,拿了片麵包,從碟子裡抓了幾個草莓。
白簡看完整個過程,笑了聲。
斯悅很聰明,不需要彆人來提醒。
人類吃螃蟹,但甚少會吃生的螃蟹,人魚吃海鮮卻熱衷於生的、活的,斯悅不想引起他們的注意的話,得隱藏一些飲食習慣和愛好。
白簡支著下巴,像是在思考著什麼。
斯悅揪著麵包邊邊,把邊邊堆在桌子上,小聲問白簡,“你在想什麼?”
白簡靠過去,低聲回答,“在想......讓你以怎樣的方式假死。”
斯悅一怔。
彆看現在全部人都對轉換持批判否定態度,那是因為無人成功過,一旦斯悅被人注意到異常,被得知他低風險高成功率的轉換,任何人都難以控製那樣的局麵。
絕症患者,幻想長壽的上流社會的人們,懷抱其他目的的人群,他們都會對斯悅產生渴求,他們會擰成一股繩,表現出前所未有的團結,他們的目的是,讓斯悅奉獻與犧牲。
白簡總不能將他藏在家裡幾百年,哪怕他挺想的。
但小人魚應該生活在廣闊的天際與海裡。
他以為斯悅會有很大的反應,但沒想到斯悅隻是很淡定地點頭,“不錯,可以,那你呢?”
“我本來就是人魚......”
“你不死,你比我還奇怪。”
“.......”
斯悅在生牛肉上偷偷澆了一層不知名海鮮榨成的汁,拌勻,大口往嘴裡塞,本來就在長身體,現在胃口更大了。
“那我們一起去死?”白簡好笑道。
斯悅很認真地思考過後,“我覺得可以。”
白簡看著斯悅,沒忍住,抬手揉了揉他的頭發。
斯悅黑發時有一種很俊朗正直的少年感,他在不久前見過斯悅白發時候的樣子,像極了他們人魚的神明,剔透無瑕,純淨的白,眼神中沒有任何欲\\望,那是連老師都無法給他的感覺,老師的眼中和心中一直都存在各種各樣的欲\\望。
“白簡先生,這是斯悅吧?”坐在斯悅對麵的一名女士放下刀叉,看著三四十歲左右的模樣,妝容很淡,頭發梳得一絲不苟,戴著銀質的大圓圈耳環。
斯悅咽下嘴裡的東西,“您好。”
斯悅應該自己出來說話,他是斯悅,不是白簡的附屬品。
“很優秀,在網上看見過介紹你的文章,成績好,會彈鋼琴,和白簡先生的感情也很好。”對方脊背挺直,誇獎斯悅的話是無比真心的。
斯悅看了白簡一眼,他有些頂不住這樣的誇獎。
可能是因為他受過的誇獎不多,打擊倒挺多的,白簡也總愛誇他,不過和這名女士不同,白簡喜歡說“很棒”“乖孩子”,眼前這名女士誇獎人的感覺特彆具有長輩感。
斯悅的瀟灑消失,表情變得有些不太自然,“謝謝,我也這樣覺得。”
他是真的這樣覺得,他一直都挺棒的。
白簡笑了起來,給他倒了一杯鮮榨的橙汁。
“聽說你生病休學了,現在好了嗎?”女士語氣擔心,“休學這麼久,可能會影響成績哦。”
“我有在家補課。”
對方的語速不快,語氣雖然稱不上溫荷那樣溫柔,但聽著也很舒服,問的問題也沒有令人感到冒犯,反而會有一種很家常的感覺。
斯悅和她慢慢聊著,吃完了一大碗生牛肉。
喝完了兩大杯果汁。
打了一個小小聲的飽嗝。
飯後,白簡送調查組的人離開,入夏被白鷺從籠子裡放出來,一頓瘋跑,撞上斯悅的腿,斯悅把他抱起來,入夏盯著斯悅看了會兒,突然伸出舌頭熱情地舔了斯悅一口。
是兩口。
“陳叔,您怎麼沒休息?”抱著入夏,斯悅看見陳叔扶著腰從屋內走出來了,老人被周文宵那樣大力推倒在地,現在走路都非常緩慢了。
陳叔擺擺手,“一直躺著腰痛,我起來走走。”
白鷺盯著陳叔看了好大一會兒,看著陳叔扶著樓梯扶手慢慢走到院子裡,突然問道:“陳叔,你是和爺爺一樣快死了嗎?!”
斯悅:“?”
陳叔:“?”
陳叔終於體會到了白老爺子的感受了,難怪白老爺子雖然無聊得很,但也很少讓白鷺上去陪他打發時間。
這就是原因所在。
白鷺跑到陳叔旁邊,“你扶著我吧,不要太快死啊。”
他不知道什麼是不好聽的話,什麼是好聽的話,他的話都是真心話,比起周文宵,陳叔顯然要比周文宵對白鷺要重要得多。
白鷺低頭看著扶著自己手臂那隻皮包骨的手,想到電影裡的畫麵,他眼睛紅紅的,“你要是死了,我還怎麼活啊。”
斯悅:“......”
白簡回來的時候,他看了一眼白鷺和陳叔的背影,問了一句,“這是......”
斯悅答道:“陳叔說躺久了不舒服,出來轉轉,白鷺扶著他呢。”
“嗯......”白簡並不關心這些瑣事,他看著阿姨們收拾著餐桌,問斯悅,“吃飽了?”
斯悅摸著入夏的頭,入夏怕白簡,不是因為白簡對他凶,而是它能感受人魚的凶悍,哪怕白簡已經隱藏了,可是動物察覺危機的意識很靈敏,它們又不是看表麵判斷一個人凶不凶。
入夏已經在在抖了,斯悅將入夏放到地上,入夏立即撒著腿去追白鷺。
“吃飽了。”斯悅回答白簡的問題。
他話音剛落,白簡的手掌就貼在了斯悅的肚子上,掌心下微微鼓起,白簡抬眼,“不撐?”
“......”斯悅將白簡的手打開,“不撐。”
“是應該多吃點,”白簡將手收回,臉上的笑輕鬆愉悅,聲音低低的,“人魚交尾期消耗的熱量是平時的兩倍。”
斯悅沒聽懂,他疑惑地看著白簡,“什麼交尾期?”
他當時的意識不清,記不住也無法分辨發生了什麼。
白簡俯身在他耳邊告訴了斯悅。
斯悅頓時僵住,他記得自己很久之前問過白簡的繁殖期是什麼季節,結果白簡沒有繁殖期,他反倒有了?
“臉紅了。”白簡提醒斯悅,手指戳了戳斯悅紅得快要滴血的耳垂。
斯悅還沒來得及說話。
白簡的手捏上了他的下巴。
白簡皺著好看的眉毛,貼著斯悅的臉嗅了嗅,“什麼味道?誰舔過你?”
斯悅頓住,慢慢回答,“狗。”
他以為白簡會嫌棄,或者說些彆的揶揄他的話。
但他沒想到,白簡捏著他的下巴,將他的臉抬了起來,伸出舌尖將入夏舔過的地方挨著舔舐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