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豐滿恨自己手欠。
他在後院狠狠抽了一支煙,李韌洗了手出來,直接開始笑話他,“你還鬱悶上了?回研究所不好?”
趙豐滿歎了口氣,“不是研究所好不好的問題。”
白簡先生向來溫和,職員與下屬偶有錯處,他也能寬容大度抬手揭過去。
但今天同往常不一樣。白簡先生進來便說研究所那邊人手緊缺,需要趙豐滿回去幫忙。
是不是真的人手緊缺他們不知道,但既然白簡先生說缺,那肯定就是缺的。
趙豐滿不告訴具體是什麼問題,李韌也不問,他們心知肚明,隻是李韌很好奇,趙豐滿是哪來的狗膽去戳斯悅的臉,這就算是換做其他的人,也不能隨便伸手去戳啊。
看出李韌的疑惑,趙豐滿又點燃了一支煙,咬著煙嘴,仰頭看著濃濃夜色,“搞邪了,奇怪得很,當時好像有點意識不清,等我回過神來,白簡先生已經走到我麵前了。”
趙豐滿滿臉都寫著“無辜”兩個字。
人魚之間有時候會因為動物天性產生吸引,比如對於幼崽天然的親近感,但理智終會大過於情感,趙豐滿突然伸手去戳,連李韌都感到意外。
斯悅抱著枕頭在沙發睡得昏天暗地,他醒來時,四周一片漆黑,是乍然的漆黑,等適應過後,他看見主屋的壁燈亮著,像溫婉的月光照了進來。
白鷺也同時被驚醒。
他在水中翻了個身,趴到缸沿上,看著已經坐起來的斯悅,“你醒啦?”
“白簡呢?”
“他回來了一趟,又出門去了,這段時間他肯定好忙的,怎麼啦?你想他啦?”
斯悅抿了抿唇,“不想。”
“你嘴硬。”白鷺尾巴在水中甩了甩,“我看電視劇,裡頭說不想就是想,說想也是想,你個死鬼。”
斯悅瞌睡蟲都被白鷺給惡心跑了。
他掀開毛毯坐起來,“少看那些電視劇,不適合你。”
雖然很多小孩依賴的主要是學校的教育與身邊環境潛移默化的影響,但白鷺沒去過學校,身邊也沒什麼人,他隻能跟著電視裡學,最近從粉紅色吹風機換到狗血愛情劇,他說話風格都變了一個樣兒。
白鷺“嗷”了一聲,在魚缸裡遊了一圈兒,又竄上來,“阿悅,你餓不餓?”
斯悅正要說有點,白鷺提議道:“吃火鍋嗎?”
火鍋......
斯悅現在不是很想吃。
“你燙海鮮,我燙牛肉,我們分兩個鍋。”白鷺想到了解決辦法。
“可以。”斯悅一口答應。
實際上,斯悅在幾個小時前就跟著調查組的人吃了很多,但不知道為什麼,睡了幾個小時,斯悅現在餓得嘴裡冒酸水,肚子也不停地叫。
可能是因為轉換期太需要熱量了,所以他才餓這樣快。
阿姨她們已經睡下了,斯悅和白鷺就沒把阿姨們叫醒,自己翻箱倒櫃做火鍋吃。
家裡什麼都有,成品半成品都不少,嵌入式冰箱並排放了一整麵牆,不像是冷藏保鮮用的冰箱,內裡食材應有儘有,還有一個放著氧氣的水箱,內裡養的都是各種海魚。
白鷺現在已經對那些不感興趣了,他拿出來的都是牛羊肉,還有兔肉之類的。
斯悅和他的口味完全調換過來了。
斯悅從旁邊的工具箱取下一杆漁網,在水箱裡大撈特撈,裡頭的海鮮被這粗魯的打撈方式嚇瘋了,紛紛彈跳起來。
水花四濺,白鷺抹著臉上被濺的水,“阿悅,你會不會呀?”
斯悅從來沒想過自己居然也有被白鷺嫌棄的一天。
他瞳仁泛白。
漁網被丟到一邊,斯悅把手伸進魚缸,手指在碰到水時就緩緩長出魚鱗,魚類的表麵都包裹著一層滑溜溜的黏液,斯悅以前從來沒抓住過,往往剛碰到就滑走了。
但人魚的爪子撈魚就異常便捷穩固,抓到了就是抓到了,不管它如何掙紮,都無法撼動蹼爪半分。
白鷺被斯悅手背上的白鱗閃了下眼睛。
“好漂亮啊。”
在無數氣泡和翻滾的水箱裡,借著廚房燈光的映襯,斯悅手背上的白鱗像是落在水中的白珍珠。
比深海的白珊瑚還要好看。
太不可思議了。
白鷺從來沒親眼見過白色的人魚,他知道始祖是白色的人魚,但知道是一回事,看照片和錄像是一回事,親眼看見又是一回事。
上次他見過,見過斯悅在白簡懷裡缺氧的樣子,那時候,斯悅看起來還沒有和白鱗融為一體,他們各自分開,所以出現鱗片時,斯悅會缺氧,反應會那樣劇烈和痛苦。
可現在,他們好像合二為一了。
斯悅伸出爪子在水裡撈的時候,就像是一條饞瘋了的小白人魚。
白鷺的頭發已經被斯悅弄濕了。
水順著白鷺的臉往下滴,他盤腿坐在地上,仰頭看著斯悅一臉凶狠的樣子,知道今天這火鍋八成是泡湯了。
小人魚都這樣。
幼崽期的時候,脾氣大得要死,又不會控製自己,容易被激怒,更加不會隱藏克製情緒。
客觀來說,斯悅的手還沒徹底變成人魚的蹼爪模樣,還和人類一樣纖細修長,隻是上麵被白鱗全部覆蓋滿,他本身的人類基因就優越,變成人魚後隻會更加優越,萬裡挑一。
白鷺從冰箱裡麵無表情地拿了一個蛋糕塞進嘴裡。
斯悅的耳鰭豎在耳後,後頸的鱗片若隱若現。
“你不吃了?”斯悅語氣淡淡地在白鷺頭頂響起。
冰冰涼涼的。
白鷺手一抖,剛拿到手中的一個蛋糕掉在了地上,奶油瞬間被水暈開,融化後像潑在地上的奶油。
不管人類有多厲害,人魚能夠接受到的氣息都隻有五分之一,兩個物種之間天然地存在著一道說厚不厚,說薄不薄的壁壘。
當斯悅的基因處於一個中間值,起伏不定,白鷺已經能夠感受到斯悅語氣中的氣勢迫人了。
和他哥差不多。
會讓他不由自主地感到害怕,不由自主地對斯悅言聽計從。
“吃.....吃啊。”白鷺小聲說,手掌撐在地上爬起來。
他剛站起來,一道車燈從大門外照進來。
白簡回來了。
白鷺大鬆了一口氣,從冰箱裡拿了一盒雞爪拔腿就跑,他再也不要和變成人魚的阿悅呆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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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簡看著白鷺從餐廳的方向濕漉漉地跑過來,再看了一眼已經空無一人的沙發,毯子垂在地上。
“阿悅呢?”他眼裡露出疲意,他很久沒休息了。
月圓的休息對他來說不算是休息,每到月圓,他的精力會被返祖壓榨消耗到幾近枯竭,接著是處理周文宵的事情,直到此刻。
求助的神情充斥著白鷺可憐巴巴的眸子,“他餓了,在廚房撈魚。”
“......”
“我去看看,你早些休息。”
白鷺點點頭,抱著雞爪坐到了沙發上,摁開了電視。
“沒有你我可怎麼活啊!”
電視裡女主角喊得聲嘶力竭。
白簡在進廚房之間,從櫃子中取了一條乾毛巾。
廚房裡的燈光明亮,水花四濺,被攪動的聲音響徹整個空間。
白簡眼神掃過去,隻看得見斯悅瘦削的脊背——他趴在水箱邊上,拖鞋已經掉了一隻,手邊的漁網完全被忽視,已經派不上用場,耳鰭像貓耳一樣警惕地豎著,爪子將水花拍得飛到天花板上,水晶燈上的吊墜被濺起來的水花砸得搖搖欲墜。
這在白簡的意料之中。
從外表容貌的改變,到行為舉止的改變。
“啊,煩死了!”斯悅抓的都是不愛吃的,它們膽子小,嚇得到處逃竄。
乾毛巾蓋在了斯悅的頭上。
小人魚的耳鰭抖了一下。
下一刻,抬手就朝白簡揮了過來,帶著淩厲的風,未乾的水漬,白簡含笑接住斯悅的手,將他手腕捏在手中,壓到身側,“嗯?想對我動手?”
這是人魚的反射性攻擊行為。
斯悅還未具備人魚的所有特質,他沒辦法做到在撈魚的同時還能察覺身後他人的靠近,更加不可能做到在察覺的同時還分辨出來人的身份。
但是當這股氣息靠得太近,令他察覺到時,來不及分辨,條件反射般地揚手朝來人扇過去。
“白簡?”斯悅搖了搖頭,甩掉頭上的毛巾,驚愕地看著不知道何時出現的男人,“你回來了?”
斯悅開始安靜下來。
白簡用手指安撫般地摩挲著斯悅耳後的鱗片,“你這是在做什麼?”
彆提了。
提到都煩。
斯悅抓著毛巾單手搓著已經完全濕掉的頭發,抱怨道:“餓了,但林姨已經睡了,我準備和白鷺一起吃火鍋,但是他跑了。”
他似乎還不明白白鷺為什麼會跑?
實際上在斯悅露出爪子抓魚的時候,白鷺就開始產生了恐懼的情緒。
斯悅嚇壞白鷺了。
但這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人魚族群的等級製度淩駕於情感之上。
這不是斯悅的初衷,但無可避免。
一開始出現這樣的情況是正常的,等白鷺習慣了,或許會好轉。
不管怎樣,總比斯悅對白鷺產生懼意要好,白鷺的氣息沒什麼攻擊性,如果不是因為姓白,如他自己當初所說,丟出去,路上撿破爛的都能欺負他兩下。
白簡垂首親吻斯悅的耳鰭,露出尖牙輕輕咬了咬,小人魚的耳鰭還是軟的,斯悅握著毛巾,臉也紅,魚鱗也出現得更多,他聲音悶悶的,“人魚幼崽也能隨便搞嗎?”
“......”
他基因融合期間,一會兒表現出成年人魚的征象,一會卻做一些幼崽才會做出來的事情。
白簡咬斯悅咬得重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