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若川內心有十萬條彈幕瘋狂刷屏,看見唐湖出場的片段才覺得順眼了一些,然而很快又誕生了新的不滿。
電影畫麵柔光嚴重,看起來如夢似幻,但加濾鏡加的也太過分了,唐湖本來不用太多柔光也能拍得好看,這麼一模糊,連她本人的特色都模糊沒了。
這種幼稚的想法,誰說不是加了腦內濾鏡?
另一側,唐湖陷在沙發裡,是真的累了。
她從外地路演宣傳回來,又因為上熱搜的事情失去休息時間,不用節食都瘦了一圈。
營銷公關,輿論引導,這些詞聽起來輕鬆,卻不是沒有崩盤的可能,在這一年裡她仍然不敢確定民眾對公眾人物的道德潔癖有多嚴重,直到風向扭轉之前,每天都要瀏覽大量網上針對她的惡意言論。
現在的人生就像下一盤黑白圍棋,她憑先機落子,卻不知道這個世界會如何反應,未來的局勢變化是否像上輩子一樣,所以必須做到最謹慎。
唐湖稍稍打了個盹兒,其實睡了沒多久,便精神飽滿地睜開眼睛開始看電影。
而旁邊李若川專注地凝視屏幕,臉色隨著劇情一會兒陰一會兒晴,表情還挺豐富多彩,倒比電影好看多了。
——難道校園青春片真的那麼有吸引力?
唐湖默默看了十幾分鐘,除了全程晃瞎眼的柔光,就是米浩耍帥,鏡頭語言的運用還充分暴露導演是個外行。
她由此得出結論:李若川看得這麼入戲,可能品味真的比較特殊。
但轉念一想,她看不下去這部電影,難道不允許有其他愛好者嗎?
李若川說不定就是目標觀眾,作為一個成年人常年壓抑著自己對青春片的向往,再喜歡也隻能故作矜持地看,真是太慘了。
李若川無意間扭頭,見她的眼睛在黑暗裡亮晶晶的,沒有提她剛才睡著的事情,又問:“你怎麼看這部電影?”
包場的好處就是可以隨意說話,彆說聊天,跳老年disco都不會給彆人帶來麻煩。
唐湖沉思幾秒:“票房不錯,洛潭當導演不行,但那首主題曲《當我遇見你》還不錯,他的嗓子適合唱綿綿的情歌,曲子說不定還能拿獎。”
事實上,這部電影唯一的成就便是拿了下屆金鞍獎的最佳原創歌曲。
“我沒說這個,而是劇情。”
“挺……好?”
唐湖遲疑地回答。
哪怕李若川再喜歡看校園片,她對著外行導演也實在誇不出來,虛著眼睛:“演員的狀態再好,平均一個鏡頭也要過三五遍,還不算排練和對台詞的時間,所以在電影上映之前可能都把劇本琢磨好幾十遍了,然後還得在首映禮上重新看一遍,所以劇情再好畫麵再炫,最終感想也就是‘這個鏡頭拍得不錯’,‘那個表情如果現在讓我發揮會更好’,‘地上的影子是不是有點穿幫了’……”
“……”
李若川被非常不浪漫的事實無情擊潰:“我們還是討論票房吧。”
“放心,你賠不了本。”唐湖胸有成竹地看著熒幕中的自己,“青春這張情懷牌是消費不完的,前幾部定位相似的青春片被影評人罵了那麼久也不妨礙賺錢啊。”
《戀愛使者》投資3500萬,票房收入4.1億,拋開院線分成,亦賺得盆滿缽滿。
“不過等這部片子的熱度過去,再人傻錢多的青春片市場也得飽和,當然,我隻是在網上了解過動向,具體情況還要通過數據分析。”
不過活躍在互聯網的這批觀眾,才是未來電影的主力消費者,等到爛片熱潮過去,光靠粉絲根本支撐不起一部電影的票房收入,路人也用自己的錢包漲了記性。
爛片營銷和賣情懷博出位的分分鐘就會被看過的人劇透,吸引不了多少無知群眾,好電影卻開始憑借口碑逆襲,哪怕上映初期排片不多,也能以高居不下的上座率收回成本,影院發覺有利潤可租,自然會加大排片。
李若川沉吟片刻邀請她:“想看詳細資料,看完以後去我辦公室坐坐?”
唐湖無法精準想起每年都有哪些電影上映,看到片名和梗概還能有些記憶碎片,但這些正在籌備中的大製作,沒有內部渠道不可能事先了解動態,所以點了頭。
“好,等一會兒分開去停車場。”
電影終於演到了米浩和尤雅雅緊緊相擁,開始出片尾的演員名單,兩人忙不迭起身,分頭前往地下停車場。
李若川叫來生活助理開車,帶她去了明遠集團在B市的分部公司,乘坐管理層的專屬電梯上去,一路倒沒有遇見旁人,所以不用擔心傳出緋聞。
他的辦公室在頂層,雖然裝著過濾紫外線的特殊玻璃,落地窗外的陽光依然刺眼,所以窗簾始終半掩,讓室內氤氳著金色遊光。
唐湖在學校外遇見過一次記者蹲守,前幾天的熱度剛上去,難免格外注意,一路上跟做賊似的。
進門後才摘下口罩墨鏡,喘了口毫無障礙的空氣:“熱死我了。”
李若川坐在辦公桌前,喚醒正在休眠的iMac,從加密文件夾裡調出一個表格文檔,招呼她過來:“這是正在計劃的項目表,不涉及核心商業機密,你可以看看,我覺得這部《降魔人》比較好,這部投資最大。”
“又不是投資大就一定是好片,這個道理我跟你說過很多次了……”唐湖湊上前,掃了一眼明遠影院未來兩年商業項目的進度。
有些還處於立項狀態,有些卻已經開始籌備製作人員了,而那部她之前說過一定會賠本的《西遊之大聖傳》不在表格上,看來真的被取消了。
“不,我的意思是推薦你去內部試鏡。”李若川抿起細微的笑意,側頭望著她,“我分彆找了三個顧問團隊去做市場風險分析,確定《西遊》項目不適合現在啟動,如果不是你,我都已經從好萊塢把人請來了。”
唐湖的心臟狠狠動搖一下,昧著本心說場麵話:“……我才跟你提過幾句,算不上什麼投資顧問,不太適合拿你的人情。”
用投資人的關係進內部試鏡,幾乎就是直接去試戲了,一旦各方覺得這個演員足以勝任角色,直接就能簽合同進組。
“彆跟我假客氣,你還演定了!”
李若川一臉傲氣,從小到大就是泡在奉承話裡,所以立刻聽出她的虛偽。
“我之前在公司挑了那麼久片子,還是第一次有人塞給我不演都不行的劇本。”唐湖仰天感歎,重新審視電腦屏幕上色彩斑斕的表格,“都是穩妥的商業片?也開始做賀歲檔的喜劇了啊,這種通常不會賠本……”
她一部部看過去,視線突然停在最下方:“《骨與魂》也是你在籌備的項目?我想試試。”
唐湖記得這部電影,一線大導演配置良心劇本,雖然票房沒爆,但口碑不錯,屬於叫好不叫座的小眾片。
“你對這部有興趣啊……”
李若川的小尖臉保持著尷尬而僵硬的表情足足十秒!然後開口:“能換一個嗎?”
說好的劇本隨便挑,看上哪部戲就保她進組呢!
“為什麼?”
“因為這部電影是我和其他公司共同投資的,[明遠]隻占一小部分,所以話語權不大……”
雖然作為一個霸道總裁,他發自內心的喜愛裝逼且屢教不改,但哪怕是明遠李公子,也得承認世界上存在自己辦不到的事情,不是對著落葉感歎一句“天涼了”,就能讓王氏破產。
李若川緊張地補充:“真的不是我故意騙你,但隻有這個項目我說了不算……要不然換《降魔人》?你不用去試鏡,直接進組就行了。”
唐湖倚著辦公桌,看著他為難的樣子輕笑:“我就是問問,又沒責怪你,去不了試鏡也沒什麼的。”
李若川輕輕鬆了口氣:“這部電影的主要出品方是[薪月傳媒],明遠影業去年才成立,在市場上還得看他們的意思。”
細數華夏的電影投資公司,最出名的便是[陽光電影]和[薪月傳媒],每個進過電影院的人都能在片頭或片尾看到兩家公司的大名,隻是很少有人會認真記住。
[薪月]成立的時間最長,原本卻隻是二流影視投資公司,但在港片沒落的時期並購了香港的一家電影公司,合二為一,實力不容小覷。
[陽光]和[薪月]相映生輝,有實力的大導演也樂於找這兩家合作,相比之下,明遠影業隻是在日月之間閃爍的群星。
原因無他,隻是成立的太晚了。
在華夏零幾年的時候,票房過億的電影一隻手都數得過來,沒有人覺得電影能賺錢,直到一部中檔投資的喜劇片狂攬近十億票房,所有商人看到了背後的商機。
明遠集團最初是做出口貿易,董事長立誌要讓華夏生產的商品遠銷海外,察覺商機後成立子公司明遠影業,交給李若川打理。
但要不是有母公司強大的院線背景撐著,現在連保五爭三都困難。
李若川一緊張就往外冒小奶音,給她說內部八卦聽:“我爸是自己奮鬥出來的,據說小時候在幾個親戚家輪流住,賺錢以後最大的夢想就是買塊地皮自己蓋房子……”
所以他爹一有錢就買地,一有錢就買地,驀然回首,發現自己已經成為國內房地產的老大哥,早就忘記當初讓華夏商品遠銷海外的勵誌夢想。
一個純真且奮鬥的少年就此被金錢腐蝕成了中年大叔,令人唏噓不已。
唐湖默默內傷:‘……我的人生也想這麼唏噓一回。’
然而李若川他爹也不知道怎麼想的,明知道一買房買地就必須壓縮對明遠影業的資金投入,可最近還砸了51億美元的血本跑到國外買地去了,貌似完全不管兒子死活。
說句實話,李公子現在連泡方便麵加不加茶葉蛋都得考慮半天,活得十分淒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