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至理寵著自家藝人，見她臉色不好，寬慰道：“幸好隻是劃水，又不是演砸，你不會跟‘螞蟻競走十年了’一起釘在恥辱柱上的，放心。”
“但歸根結底還是我最近太放鬆，以為上綜藝就是躺著撈錢撈人氣，被擺一道多少有點自己的原因……”
唐湖內疚地垂下眼睛，下一秒，語氣立刻凶狠：“不過反省歸反省，我要不收拾聶玉林直接回老家種土豆算了！”
《交換明星》是衝著讓她內省才折騰這麼一出的嗎？
那是為了保持全網第一的熱度，把人往死裡整！
現在所有觀眾都覺得她耍大牌難伺丨候，出道多少年攢下的口碑形象，一段視頻，幾句話，全崩了。
Kay輕蔑地笑一聲，接過話來：“什麼叫人設崩塌？根本不會演戲才叫人設崩塌！唐湖的形象穩得很，《交換》不是出於動搖你的‘演員’形象才這麼剪，落腳點還是放在更容易引起爭議的‘人品問題’上。那個總製片人楊茹我認識，廢物一個，炒黑都不會炒，要我是她，直接一刀不剪，大招放給你那個劃水演完的舞台劇，還讓你晉級，到時候觀眾就先嚷嚷黑幕，還能搞得一批演技粉脫粉！”
白至理：“……嗯嗯嗯？”
你怎麼還幫著敵人出謀劃策呢！
唐湖也抬頭，用“你到底是敵是友”的目光默默譴責之。
“咳，我以前的確在薪月傳媒乾過，但早就跳槽了嘛，拿誰的工資心裡還是有數的。”Kay嚴肅解釋，“我的意思是他們太貪心，又想推節目又想把人往死裡整，下黑手下得太過，可信度反而不強，一旦找到突破口，更容易翻盤。”
向部隊白鯨老板把鄭山卿的手下挖回來了，著實勵誌。
唐湖對薪月傳媒的營銷手段還挺看得上眼，追問：“有什麼我需要做的嗎？”
“不用，你歇著。”
Kay一擺手，越過她，去問自己的助理：“混剪視頻弄好了沒？”
小助理拿來一台15寸的蘋果筆記本：“Kay姐，都選完了，一共六個，之前審過兩遍，沒問題。”
唐湖聞言望過去，從她的位置看屏幕，畫麵有些變形，六個視頻的封麵整整齊齊排成兩列，都是她曾經演過的角色，出現頻率最高的當屬《龍門飛鯉》裡一襲紅衣妖嬈狠辣的‘容歌’，一半封麵都是囂張的大紅，喜慶得仿佛過年。
右上角還掛著視頻網站水印，看來並非經紀公司的手筆，而是公關組從粉絲作品中選出來用的。
但最後一個視頻的封麵，清冷冷孤零零，沒有任何剪輯痕跡，仿佛隻是將正片內容隨意定格一幀，拎出來充當門麵。
那是更加年輕的唐湖，穿著牛仔褲白襯衫，頭發梳個低馬尾，低眉垂眼地看著麵前。
唐湖盯著一臉純真青澀的自己想了半天，扭頭問經紀人：“……這是我當初試鏡《戀愛使者》的錄像？”
“喲，記性不錯。”白至理指了指屏幕，一臉懷念，“這片兒的副導演跟我特熟，當初就是他把這個發給我的，我那時候也才入行兩年，一眼相中你。當年特彆流行女明星不接地氣，端著範兒，還想把你也往高冷女神的方麵培養……結果現在啊……”
唐湖心念一轉，遙遙望向一腦袋綠毛的Kay總監：“你想用這個視頻，向觀眾證明我也能演得好校園劇？”
“是，也不全是。”
Kay的唇彩有些脫色，抿下嘴唇，將一道跳脫的鮮綠塗抹均勻：“節目組不可能在事故裡把自己洗得乾乾淨淨，彆看他們急著造輿論聲勢，但公關思路不會太逼人。所以我分析，他們並不是想讓你被輿論聲討到死，而是無論怎麼澄清，都免不去一場爭議。”
唐湖一臉大徹大悟：“我想殺敵一千，也得自損八百……”
“而且一千八百加起來，都成了他們家的熱度。”Kay讚許地點點頭，“其實順著節目組的意思也可以，咱們就是戲精，就是耍大牌，反正茂茂算圖南影視捧起來的，坐實娛樂圈新晉大姐頭的形象，這個人設更鮮明搶眼。”
白至理果斷搶白：“絕對不行，我們不走黑紅路線。我跟你說過，唐湖當年頂丨著多大壓力才推了薪月那邊的一部爛片……”
Kay趕緊打住話題：“我隻是隨便一說，現在用黑剪刀拆唐湖的形象才到第一步，節目組那邊肯定還有後招。楊茹應該不會再讓跟唐湖有直接關係的人出麵討伐，但絕對準備了其他爆料者。”
……
首都地鐵，4號線。
一排排年輕人杵在車廂裡低頭玩手機，偶爾抬一下眼睛看看到哪兒了，栽蔥似的。
甄雨佳亦是其中一員。
還在實習的大四學生，日常通勤兩小時，一半生命浪費在地鐵上，唯有手機可以聊以慰藉被老板壓榨的心靈。
地鐵雖然早就通了4G信號，但網速比起地麵還是慢些，她對著微博界麵等待半天，小菊花標誌轉來轉去，愣是沒刷出一條新微博。
甄雨佳剛要把手機放回包裡，叮咚一聲，友人發來新消息。
【繡球草：你看《交換》最新一期沒？唐湖被茂茂的粉絲圍攻了，現在兩家吵起來啦！】
【小雨佳：什麼？？？快詳細說說，我今天在公司做了一天PPT現在腦子還是昏的，沒顧上看手機。】
【繡球草：[視頻鏈接]自己去看，唐湖錄節目的時候公然耍大牌，還把茂茂罵了一頓，估計要翻車了。】
甄雨佳本想回家再跟好友八卦，偏巧這時微博終於刷新出內容，立刻衝往吃瓜第一線。
撇去亂七八糟的信息瀑布流，她居然，居然，先看到唐湖的一紙道歉信？！
【@唐湖v：我從前的舞台隻在鏡頭前，無數次NG之後，選出一個最完美的結果呈現給觀眾。但舞台劇不同，哪怕排練再多遍，登台之後的結果也不一定完美。非常抱歉這次沒有在舞台上拿出最佳表現，大家還是多看看我們茂茂吧，這次他出力最多進步最大~】
沒有自拍，沒有視頻，幾行文字反而成為最先加載出的東西。
可此番道歉給人一種抓不到重點的感覺，好像唐湖根本不知道自己乾了招人煩的事兒……又或者，她根本沒乾過？
就連微博底下的關聯推薦，也跟綜藝風波毫無關係。
相關推薦是個視頻，標題格外撩人，《群像丨穿紅衣的女神，不是在嫁人就是在殺人》。
處在封麵正中的是唐湖，她的招牌人氣角色‘容歌’對著鏡頭揚起下頜，張揚肆意，在一眾耀眼的赤紅簇擁下，也是最耀眼的那個。
……
山楂衛視電視台，晴空萬裡。
總製片人辦公室，卻是陰雲慘淡。
楊茹還沒來得及慶祝自家電視台的節目熱度再創新高，先被唐湖那一通貌似服軟的態度搞得笑出聲。
不會吧不會吧，想了一宿才想出這麼個破招數？
雖說公眾人物受委屈也得先放低身段，用軟和態度穩住粉絲好感度……可這封道歉書無法解釋錄節目時情緒不穩啊！
聽說白鯨老板不過是個退伍兵轉業的大老粗，在影視圈單單跟明遠集團走得近些，但明遠是實業發家，既非舊浪微博大股東，也沒投資多少互聯網業務，在傳媒口完全使不上力。
外界傳言白鯨傳媒的公關部基本等於擺設，果然是真的。
那麼唐湖能走的，無非兩條路。
第一，氣急敗壞，指責節目組亂剪輯。
但她氣得越狠，越能坐實節目裡頤氣指使的形象，哪怕生氣根源在於拍攝現場沒做好安全措施，可誰讓你維權態度不好呢？
受了委屈，也得落落大方有禮有節地澄清，彆跟潑婦似的，才讓人喜歡。
第二，委婉哭訴，說自己如何敬業。
唐湖目前唯一能利用的武器就是她真受傷了，但楊茹這邊最不怕她賣慘。
胳膊縫針又怎麼樣，跟ICU裡躺著的比比，能活蹦亂跳還不幸福嗎？而且敬業熱搜是節目組買的，到時候把這事兒往唐湖身上一推，哪怕白鯨傳媒出麵否認，輕鬆甩鍋也不難。
連理由都想好了……“熱搜不是你自己買的，難道是對家給你買的嗎”？
兩條出路，通通有辦法堵死。
被Kay評價為“廢物一個”的楊茹，廢不廢物尚且未知，至少夠狠。
楊茹想了又想，仍然覺得不保險，拎起辦公桌上的座機撥出個內部電話：“……喂？拍攝恢複正常了吧，邊以彤他們都在演播廳呢？……那就好那就好，他們估計連網上吵些什麼都不知道，萬一唐湖那邊施壓，那兩人一開始錄的祝福視頻還留著呢，到時候放出去平息事端。”
現場錄像也牢牢抓在她手裡，邊以彤和茂茂合同在身，更不會亂說，況且他們還得在唐湖走了之後把綜藝撐起來，加班加點錄節目，估計現在還沒休息呢。
得趁熱度還在，趕緊把第二張牌打出去。
時間久了難免有人看出片子裡惡意剪輯的痕跡，事實上，已經有唐湖的粉絲提出疑惑，部分純粹的觀眾也覺出不對勁。
——唐湖看起來不像傲慢難纏的人，是不是跟節目組鬨僵了？
——茂茂前兩期表現更差，她也從未發火，怎麼一周過去才開始欺負人？
這種逼近真相的猜測，得立刻找人出麵堵死。
***
舊浪微博。
【@小黃也算半個圈內人：某女星就是這樣的人，你們不知道她本尊多難伺丨候，造演技人設造過頭，明明都到收工時間了還揪著全組陪她一起加班。粉絲不要來我這裡撒潑，節目裡所見即真相。】
這位“小黃”是電視台的一個藝人統籌，專門負責交接明星，見過的人物不少，平時也喜歡在網上分享工作之便拿到的簽名照跟合影。
由這種人出麵來煽風點火，再合適不過。
說起來，明星的風評形象也是玄學，倘若業內人士提到某個明星，說他待人謙和值得表揚，那麼粉絲跟著與有榮焉，暗歎自己沒有愛錯人。
倘若提到藝人矯情難相處，粉絲就得炸回鍋，不是跟著麵上無光，而是跳腳指責“你怎麼敢黑我家寶寶你知道他有多努力嗎”。
其實好與不好，都不過一張嘴罷了。
但唐湖的粉絲並不能免俗。
【@湖寶媽媽愛你：博主這樣說有什麼依據嗎？藝人敬業難道還成錯誤了？而且葫蘆因為排練受傷不輕，你也算業內人士，積點口德吧。】
【@xx：粉絲來了，我先借一頂鍋蓋給博主。】
【@xx：真受傷還是假受傷啊，到現在也沒看到曬傷口，難道因為傷口太小上完熱搜以後就長好了？】
【@xx：哈哈哈哈樓上吐槽夠狠！唐湖這樣受傷也是自找的吧，老實排練就完了，艸人設太猛可不得反彈麼。純路人，不是茂茂粉絲，看不慣她欺負人而已。】
【@xx：粉絲不必嘴硬，躺平任嘲不好嗎？其實這件事道個歉就過去了。演員還是好演員的。】
【@湖寶媽媽愛你：她都道歉了還不夠嗎？[截圖jpg]】
【@xx：心意不誠，道歉應該認真，而不是避重就輕地把茂茂誇一通，人家憑什麼當你的出氣筒啊？】
作為為數不多願意在風口浪尖上幫唐湖說話的粉絲，此時孤軍奮戰，顯得異常可憐。
小黃同誌卡著白鯨傳媒反擊的時間點冒頭，順便抵消唐湖道歉挽回的一丁點好感度。
畢竟電視台上下確信唐湖手裡沒有翻盤的證據，最多也就是雙方罵到明麵上，到那時節目組道個歉，這一頁便可以輕飄飄揭過。
但羅卡交換定律有雲，“凡走過，必留下痕跡。”
這句話被廣泛應用在刑偵破案上，壞人作案後費儘心思打掃現場抹消證據，過個十幾年都能被警察揪出來，更何況一場剛發生沒幾天的事故？
證據馬上登場。
……
【@唐湖v：《交換明星》錄製期間，我在排練舞台劇《追狐》時被鬆脫的威亞線割傷手臂，短時間內無法康複，故而退賽，再次向廣大觀眾致歉。
根據2017版《舞台威亞安全》條例，威亞機在使用三天後必須進行常規維護，我受傷那天是使用威亞機的第四日，維修人員卻並未到場，詳情請看周邊監控錄像，來的都是節目組內部人員。因此，我要求‘@山楂衛視交換明星’承認工作失職，並承擔造成安全隱患的責任。
以及《交換》第三期種種表現，絕、對、不、是、我、的、本、意。[視頻]】
距離那封道歉信發出，僅僅隔了半個小時，唐湖又打出一張牌。
還是王炸。
兩條微博內容都不長，比起煽動情緒，主題和訴求簡潔明了，尤其最後一句話，隻加了七個頓號，一切黑幕儘在不言中。
這記絕殺，徹底把節目組打懵了。
監控錄像？
檢修條例？
世界上還有這樣的東西嗎？
換成常駐影視城的劇組，天天跟消防部門打交道還能長點心，起碼知道唐湖在抨擊什麼，但一介綜藝總製片，反應好久才明白其中利害。
楊茹以為，白鯨傳媒撕破臉，也不過扯著現場沒有準備威亞剪刀的事做文章，但對方一竿子直接打成“安全隱患”……後者搞不好鬨得整個節目都得暫停整改！
還有，唐湖手裡的監控錄像到底從哪兒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