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幽。
魔尊少幽!
明逍五臟俱焚, 身體卻如墜冰窟,僵硬地站在原地, 竟一句話也講不出來。
大抵是從未想過, 會在一個人身上栽兩次。
九尾狐,九闌劍——
他不是沒有懷疑過, 隻是更加相信眼前人,也不願去想類似的可能。
天帝陛下從不在意旁人, 千年罕見動了回心,卻是這樣荒謬。
“承蒙照顧多日。”
少幽側身而立,長睫微斂, 畫筆難描輪廓,語調甚是優雅,不疾不徐地道:“此番因果,我亦難料。”
明逍看著跟前熟悉而陌生的身影, 雙手負於身後,緩緩攥成拳, 平靜道:“難料?偽裝年少,戲耍於人, 魔尊好興致。”
這是魔尊。
不是他的呦呦。
甚至這世上從未有過呦呦。
而隻有魔尊少幽。
依著明逍的心性,也克製不住地生出極致的怒意與暴虐的戾氣。
少幽道:“我失憶了。”
“好借口。”
明逍沉默片刻,才能穩住聲音,道:“你對我, 何曾有過半句真言?”
第一回是失憶, 猝不及防地長大成人, 將他蒙在鼓裡,他可以不計較。
因為不管怎樣,那終歸是他的小狐狸崽子。
但這一回,小狐狸眼睜睜地變成了魔尊。
彆說明逍是天帝,就算是個傻子,也再難毫無芥蒂地接受。
少幽道:“真真假假,此刻而言,皆如鏡花水月,較真也無意義。”
明逍道:“本座偏要較真。”
“本尊不想較真。”
少幽橫劍於身前,輕撫劍身。
他的心境亦不如表麵這般波瀾不驚。
明玨身死前,不知動用了何種禁術,不僅令他恢複原身,連失去的記憶也一同被找回。
失憶隻短短半載光陰。
魔尊卻活了將近千年。
哪一段占據主導,自是不言而喻。
可是明逍待他太好了。
好到失憶的少幽心生好感,好到魔尊的心都微微顫動。
少幽不識情愁,魔尊卻懂。
然而隨著身份明了,於明逍來講,於他來講,這一切都不重要了。
三界皆知,天帝與魔尊是宿敵,不死不休。
少幽道:“邪神大陣還在,我先助你破陣,攻下長雲仙島。”
一件歸一件。
正事還是要做的。
“站住。”
就在他轉身的瞬間,手臂被人從身後抓住,那股力道極重,捏得他骨頭疼。
少幽回眸看著瞬移近身的人。
是明逍。
少幽提醒道:“勞駕,鬆手。”
明逍低頭,盯著交握之處,手上的力道越發重,幾乎要捏碎他的骨頭。
少幽倏而揚手,法力震蕩,揮開了他,道:“天帝這是惱羞成怒,要殺我滅口麼。”
天界小殿下是魔尊。
這傳揚出去,天界與天帝都會成為笑話。
“你安心,天界小殿下已經死了,沒人會知道……”
“你還我呦呦。”
明逍一字一句道:“他沒死,你將他還給我。”
“好啊。”
少幽點了點頭,緩步往前走。
一步,兩步,三步。
他的氣場太盛,以至於還沒走到明逍跟前,明逍周身已升起防備的靈光。
少幽腳步微頓,眼中是預料之中的悵然,輕聲笑道:“你看,不是我不肯將他還給你,而是你已經無法再接受他,他也無法再靠近你了。”
明逍霎時怔住。
一對宿敵。
兩界之主。
能如此交談已實屬不易,哪裡還能再親密如從前。
除非都能拋下曾經的偏見。
可千年積怨,兩界是非,又豈是短短半載的光陰所能消去的。
少幽抬起手,紅色的衣袖飄飄蕩蕩,靈光微閃,化出一隻靈蝶停在指尖,片刻,靈蝶轉了半圈,衝著明逍飛去。
明逍握住靈蝶,攤開手,掌心卻什麼都沒有。
晨光乍現,朝陽初升。
天亮了。
明逍幾乎是期待地抬眼。
然而魔尊安靜地站在那裡,容色逼人,身姿風流,再不複幼崽撲來要抱的情形。
就像是做了一場美夢。
天亮了,夢就醒了。
饒是天帝陛下的冷硬心腸,也禁不住失魂落魄,疼痛難忍。
少幽隨手揚起,擲出九闌劍。
九闌劍引九黎劍,交纏著,劈開無形的結界,直截了當地衝著陣眼而去。
漆黑的書仍漂浮在空中。
少幽縱身而上,伸手去拿。
明逍見此,臉色微變,像是突然驚醒般,身形變幻,也出現在空中,伸手去奪。
兩人一上一下,同時握住書。
刹那間,隻聽“哢嚓”一聲,邪神禁*書自中間裂開,兩人落地,各自抓住了一半的書頁。
少幽道:“這本書我要了。”
明逍道:“這句話該本座講。”
少幽道:“少跟本尊擺架子。”
明逍道:“你也彆回避事實。”
兩人對峙,各站一邊。
九黎劍與九闌劍飛回各自的主人手中,嗡嗡顫動,頗有點緊張的意思。
之前還卿卿我我,現在就針鋒相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