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陸中央, 山脈蜿蜒起伏, 方圓百裡空曠無邊, 不見樹木叢林, 唯有一座高樓拔地而起, 聳入雲端。
侍女們在低層往來,安安靜靜地擦拭屋子, 不敢往上踏入半步。
慧兒端著空托盤, 有意無意地在屋內轉了圈,走出門, 走近了問邊上年長的侍女:“姐姐, 不是說神後回來了麼?”
年長的侍女“噓”了聲, 警告道:“想要活得久,就彆問那麼多。”
慧兒抿著嘴唇, 眼圈微紅道:“我, 我隻是害怕。”
年長侍女見她如此, 心中也不好受,頓了頓, 悄聲道:“聽聞神後受了傷,回來治好傷勢後, 特地請上神賜下法寶,又帶人去抓捕九尾狐了。”
慧兒“啊”了一聲,低喃道:“神後真是執著。”
“女兒都被奪走了, 神後能不執著麼?”年長侍女拍了拍她的頭, 道:“快走吧, 彆出聲了。”
慧兒故作緊張地低了頭,往前走,眼珠卻在滴溜溜地轉動。
階梯之上,層層環繞。
直至頂層,靜謐無聲,冷得沒有人氣。
一間間的屋子排排隔開,隻聽“啪嗒”一聲,最裡麵的屋子傳來輕響。
屋中躺著個俊秀的年輕人,倏而睜開眼睛喘氣,摔下了床榻。
“我……我不是死了麼?”
他抬起頭,看著銅鏡裡熟悉的麵容,喃喃道:“我還活著,少幽,我還活著。”
這人赫然是已經身死的明玨。
“你當然還活著,因為你在臨死前,將神魂交予了我。”
低沉的聲音回蕩在屋中。
明玨脫口道:“你是邪神!”
“有事上神,無事邪神,三界生靈,如此的愚昧而善變。”
“你又何嘗不是欺世盜名!”
明玨想到少幽,心口隱隱作痛道:“說什麼信奉你就可以滿足一切願望,我付出了所有,卻什麼也沒得到。”
他是死過兩回的人了,如今也不懼什麼邪神。
張口就罵。
“那是你太愚蠢。”邪神淡淡道:“時地利人和儘在你手,這種情況下還一事無成,怨得了誰?”
明玨冷聲道:“我是愚蠢,愚蠢到相信你!倘若你真的無所不能,昔年又怎會被鎮壓?你跟我都是敗者,有什麼區彆!”
一葉障目,不見泰山。
上輩子,邪神的強大蒙蔽了他的雙眼,以至於重生後,他迫不及待地根據記憶尋找失落在各地的邪神禁*書,妄想得到邪神的力量,取而代之。
以為這樣就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
可惜他高估了自己。
明玨想,哪怕當初他去魔界找少幽坦白一切,恐怕也比下情蠱好得多。
他從一開始就錯了。
“彆拿你跟我比。”
邪神道:“就憑那兩個蠢貨也能鎮壓我?我是自願走入封印之地。”
明玨:“……”
上輩子,他被迫東躲西藏,隻能遠觀一切事情的發生,對其中內幕所知不多。
他記得是邪神複蘇,想要血祭三界,破除封印。
倘若邪神是自願走入封印之地,又為何要大費周折地破封而出?
明玨冷嘲熱諷道:“我不明白。”
邪神語氣淡然道:“因為我愛上了一隻狡猾的狐狸。”
明玨瞬間改口道:“我明白了。”
這一刻,他忽然升起一股同病相憐之感。
被狐狸精騙可太正常了。
捅開那層高深莫測的窗戶紙,就能發現,所謂邪神也不過跟他一樣,是個為情所困的可憐蟲。
邪神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語氣轉冷道:“收起你愚蠢的念頭。”
明玨一副“我都懂”的表情,不以為意道:“我想一想就是愚蠢,那你被困於此,豈不是蠢上加蠢?”
邪神忽然有點後悔留這小子一條命。
明玨臉色霎時一白,像是被人狠狠砸了下腦袋,痛得快要四分五裂。
他捂著腦袋道:“你……你做了什麼?”
邪神道:“你應該慶幸自己還有價值,才能另外破例,留你性命。”
明玨道:“我有什麼價值?今生已錯,我活著也沒有什麼意思!”
邪神“哦”了聲,笑道:“倘若你能夠再次重生,回到一切發生之前呢?”
此言一出,明玨心神俱震。
邪神知道他重生的秘密!
怎麼可能?
明玨故作不明道:“我不清楚你在講什麼。”
“我能令你活下來,你以為還有什麼事能瞞過我?”
邪神這麼說著,聲音裡卻帶著不易察覺的古怪。
他所言不假,但也隱瞞了一些事情。
比如說……其實他跟明玨一樣,也是重生而來。
或許不是重生,而是時光回溯到了百年前,明辰和少蒼隕落的那一刻。
隻是出於某種原因,他跟明玨的記憶仍就存留。
所以他能比上一回更早的恢複傷勢,迅速作出安排。
明玨苦笑道:“我的重生毫無意義,不說後無來者,也算是前無古人了。”
“回溯三界的時光,我全盛之時也做不到這一點,倘若不是時光回溯,那更是有趣。”邪神帶著幾分探究道:“小子,你不想解開自己重生之謎麼?若能掌握了其中隱秘……”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
但明玨已然明白他的言下之意。
若能掌握重生隱秘,便能超脫時間長河,他可以在重生於任何一刻,有無數次撥亂反正的機會。
這的確是無上的誘惑。
明玨沉默了。
“從你的記憶裡,我看到了魔尊少幽的隕落,而後便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