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了。”盛時安聲音低得像做賊。
嗬。睡了還吱聲?盛淮打開電腦,邊查看郵件邊開口:“叫爸爸接電話,你去睡覺。”
“爸爸睡了。”盛時安聲音越發低。接著,盛淮聽見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片刻後,盛時安的聲音大了些,“舅舅,我想回家。”
“怎麼了?”盛淮按住鼠標的手一頓。
盛時安久久沒有吭聲。
盛淮眉心微蹙,正要開口,聽他低聲說出一串數字:“0413。”
“什麼?”
“沒什麼……”盛時安蹲在小木樓門口,就著月色攏緊身上的條紋小睡衣。
他覺得冷。
4月13號,爸爸……離開他們的日子。舅舅不明白。
“舅舅——”盛時安張了張口,又緊緊閉上。
老爺爺說過,“天機不可泄露”,這句話他本來不懂,“回來”後,卻忽然懂了,就像,冥冥之中有人把它的意思刻在他腦子裡。
他不能告訴舅舅……老爺爺說泄露“天機”,會發生可怕的“反噬”,老爺爺還說,“小不忍則亂大謀”。
他可以忍。管他小的,大的,他什麼都能忍。程頌頌他們和爸爸貼貼他都能忍。
他垂下頭,眼圈紅了紅。他隻是,有些害怕。
“舅舅,他生病了。”
“誰?”
“爸爸。”盛時安扭頭看了眼室內,裴昱還在睡。“爸爸發燒了,38度8。”
體溫是傍晚醫生給量的。
吃過藥應該是降了一些,可裴昱睡著後,體溫又升了起來——盛時安沒有體溫計,但他一直悄悄挨著他,能察覺他像火爐一樣熱。
越來越熱。
“舅舅——”盛時安被風吹得打了個哆嗦,聲音也抖了抖,“爸爸他會不會……死?”
死?盛淮愣了下。
“我不要爸爸死。”盛時安攥緊手機,聲音短促,微微顫抖,“你來接我們回家,不,去醫院,舅舅——”
“你在說什麼?”聽他聲音越來越激動,盛淮不得不打斷他,“發個燒不會死的。”
“38度8——”
“48度8你再擔心這個問題不遲。”
盛時安怔了怔,小臉拉下來:“舅舅!”
爸爸昏睡不醒,舅舅怎麼能拿這種事情開玩笑?
彆以為他聽不懂,人是不可能燒到48度的,除非,除非——盛時安臉色陡然發白,小小的身體蜷縮起來,胸口像被什麼東西緊緊壓住了,他把頭埋在手臂上,大口大口喘著氣……
他熟悉這種感覺。
身上所有肌肉都不受控製地繃緊,睡衣袖子被眼淚洇濕,冷冷貼在他身上,他卻擺脫不了那種……被火舌舔過的灼燙感——他需要藥……
“盛時安?”
把手機改成免提放在一邊,盛淮敲打鍵盤回複著郵件,半天才發現盛時安沒出聲。
“還在嗎?睡著了?”
“沒有……”盛時安虛弱出聲。
他聲音帶著哭腔,盛淮聽出一絲異常。
手指頓住,他蹙了蹙眉。
這孩子,也許因為他媽媽是生病走的,才會這樣過度反應……
“裴——爸爸不會有事的。”他認真了些,冷靜安撫他,“他吃藥沒有?”
吃了。
吃藥了。
爸爸……爸爸就在他身後。
盛時安胸口鬆了鬆。
“吃了,但醫生說最好去醫院——”
“醫生自然都這樣建議。”盛淮語氣平靜,讓人不由自主跟著鎮定下來,“有醫生就好,你不用擔心,大人抵抗力強,感冒隻要按時吃藥,很快會好的。”
“不是感冒。”盛時安剛抹乾眼睛,想到裴昱背上的傷,喉嚨又有些哽咽,“爸爸受了傷。”
他說著,拿著手機走進室內,把攝像頭對準床上側躺的裴昱,小手輕輕掀開他睡衣一角。
裴昱勁瘦的腰線露出來,不知因為發燒還是外傷,腰線往上,皮膚一抹緋紅——盛淮隻晃了一眼,不自在地移開視線。
“舅舅,你看到了嗎?”盛時安壓低嗓音問。
“嗯。”盛淮也壓低嗓音,輕聲回。
回完他更加不自在:這是乾什麼,做賊似的。
“你先出來。”他低聲命令盛時安。
“今天受的傷嗎?”等盛時安走出房間,盛淮皺眉問。
“不是,已經半個月了。”
半個月,那就好,不是他的責任——半個月前他們還不認識。
盛淮下意識想。
——領證那天看到他年齡,他一直隱隱後悔,覺得這證領的草率。
對方太年輕,自己還像個孩子,跟他理想的樣子完全不沾邊,如今看來,不止年輕,還自帶麻煩。
“舅舅,爸爸他——”
“他不會有事。”既然是皮外傷引起的感染,對症服藥自然會好,在盛淮看來,盛時安的擔心完全是小孩子的天真與膽怯。
“真的嗎?”
“真的。”盛淮回答得十分篤定。
盛時安心裡安定幾分。
“好了,彆多想,快去睡覺,舅舅還有事情。”手機上彈出助理的消息提醒,他確實還有工作安排。
“舅舅——”盛時安皺了皺眉。
他“回來”前,舅舅並沒有這麼忙,每天都花很多時間跟他待在一起。
但,和他“回來”前比,舅舅現在的聲音……才像個活人。
算了……看在他什麼都不知道的份上,盛時安決定原諒他:
“你放心,我會把人照顧好的。”
“不用你照顧。”盛淮頓了頓,臉色複雜:他才四歲,能照顧誰?
“爸爸是大人了,又不是沒長手長腳。”
盛時安一怔:舅舅說的這是什麼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