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你會畫正方——”
“不會!”——這回,盛時安搶答了,“我不會。”
他聲音悶聲悶氣的,透著一股子嫌棄,聽得程昊嘴角上揚。
這屋裡總算還有個聰明的。
“那我教你呀!”他家傻兒子的聲音立刻興奮地拔高八度。
都是四歲,貨比貨得扔……
程昊黑著臉在門外站了一會兒,可算等到程頌頌喜滋滋從屋裡出來——
“爸爸,你會畫三角形嗎?”
……你會閉嘴嗎?
程昊沒好氣地揉了把程頌頌的腦袋:“道好歉沒有?”
“道好了!”程頌頌一蹦三跳往自家屋子走,“盛時安還送了我禮物,我也要送他禮物!”
“什麼禮物?”程昊好奇:小兔崽子明明空著手。
“我柴不告訴你!”程頌頌誌得意滿地看他一眼,“我要當光榮偉大的頌頌騎士了,這是我和盛時安的秘密!”
他一邊說,一邊雙腿下彎,比劃了個奇奇怪怪的出招姿勢。
“可是你已經告訴我了……”程昊滿臉黑線。
程頌頌古古怪怪的姿勢一僵,半晌才反應過來:“你,你不許嗦出去!”
笨蛋。程昊擼了把他的小卷毛:“這就是他送你的「禮物」?”
“嗯。”程頌頌點點頭——盛時安說要把“騎士”之位傳給他,以後他就是偉大的騎士啦!
不過,他得先找到盛時安要的東西——
他一頭紮進屋,找到自己白天背的包包,把東西一股腦倒出來翻得亂七八糟,總算找到了盛時安指明要的禮物:熊貓小扇子。
小扇子一翻出來,程頌頌又有點兒舍不得,苦著臉看了會兒,又摟起來親了親,這才下定決心,抱著它又去敲盛時安的屋門。
盛時安從門內露出個小腦袋,隨後是整個身子——他站在門口,沒讓程頌頌進屋,接過扇子,做賊似的藏在自己衣服底下,又怪模怪樣摸了下程頌頌腦門,低聲念了句什麼,程頌頌就手舞足蹈,眉開眼笑回來了。
大哥那麼精明的腦子,到底組合了什麼基因才能生出他來?
算了,跟著他做個閒散人,也用不著什麼腦子……
他沒好氣地等著他進門,一邊催他上床睡覺,一邊隨口問:“剛才你進去,裴叔叔在乾什麼?”
不知道又發燒沒。
“畫畫。”程頌頌打了個小哈欠,迷迷糊糊答。
那應該沒事。
“畫的什麼?”
“畫的……綠頭發,藍眼睛……”程頌頌邊想邊描述。
“妖怪啊?”
不對,是外星人,很好看的外星人,和裴叔叔一樣好看……不過——“裴叔叔臉上有大蜈蚣。”
程頌頌打了個小哈欠,絲毫不覺得他說的話有多驚悚。
“什麼大蜈蚣?”程昊嚇了一跳。
“大蜈蚣,這裡。”程頌頌困倦地閉著眼,摸了摸自己的眉毛,“好醜……”
大蜈蚣好醜,想替裴叔叔把它趕走……
“不許這麼說彆人。”程昊明白過來,沉下臉,擰了下他小耳朵。
“疼……”程頌頌委屈巴巴扭了扭小身子,把耳朵藏在枕頭裡,睡著了……
“爸爸……睡覺。”把扇子在行李箱最底層藏好,盛時安爬上床,滿懷期待地等了又等,還不見裴昱上床,終於忍不住開口。
“你先睡。”裴昱回了他一句,繼續埋頭畫畫。
他有點兒累,不是不想睡,但他……不大想麵對幼崽。
——盛時安真的把他當爸爸,他心裡滿是欺騙了他感情的罪惡感。
“燈亮著,我睡不著。”盛時安小聲說。
很晚了……爸爸不舒服,不應該熬夜。
裴昱頓了頓,終於收起繪畫板,站起身來。
盛時安身體微微緊繃,往裡側躺了躺,把大半張床麵空出來,手指緊張地抓了抓床單。
可以……聞著爸爸的味道睡覺了嗎?
裴昱走到床邊,準備關燈,又低頭看向盛時安,猶豫著問:“你要……尿尿嗎?”
村裡的房子不講究隔音,剛才他聽到程昊喊程頌頌睡前尿尿。
“不要!”盛時安臉“唰”的紅了。
“真的……不要?”裴昱視線下移,看了眼他的小褲子——尿褲子的話,真的沒有多的衣服換了。
“不要!”他在看哪兒!盛時安臉更紅了:“關,關燈!”
行吧。裴昱如他所願關了燈,在床前站了站,才窸窸窣窣,上床躺下來。
可盛時安又想到什麼,爬起來把燈打開。
“尿尿嗎?”裴昱半支起身體——果然還是要尿的吧。
“不是。”盛時安腦子快炸了:能不能彆惦記這個,他,他都八歲了,自己知道尿尿!
他從床頭的小桌子上拿起一管藥膏,板著小臉,努力沉穩:“上藥。”
“上過了。”裴昱愣了愣。
“臉上,還沒有。”醫生剛才來過,給他後背換了藥,也檢查了他腦後的傷口,但眉骨那裡漏了。
“……我自己來。”裴昱伸手去拿藥膏。
“你看不見。”盛時安語氣嚴肅。“塗不好,會留疤的。”
前世就留了……
盛時安小手按著裴昱讓他躺回去,自己趴跪在床頭,認認真真給他擦藥。
“謝謝。”裴昱看一眼他的小臉,又不大自在地移開視線。
“不用謝。”盛時安的聲音半是稚氣半是莊重。
唔,幼崽其實很好,很關心人,會幫他上藥,會因為他生病,幫他爭取不玩懸崖秋千……還有,中午在農家樂院子裡玩的時候,他之所以摔倒,也是為了避讓開楊一帆。
他才四歲,卻為了保護弟弟,寧願自己摔跤。
幼崽果然是世界上最可貴的生物……
就是他麵前這隻……愛哭了點兒,笨手笨腳了點兒,還很有脾氣——
“以後,不要亂跑,危險。”想到脾氣,裴昱臉上鄭重起來,認真提醒盛時安。
“我知道了。”盛時安聲音低了低。
以後他氣死也不跑,就老老實實生氣。
裴昱放心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