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海路?”張伯怔了怔。裴先生……不回彆墅?
也對,他們兩人這婚結的突然,正趕著先生要收養小少爺的節點,估計有蹊蹺——
倆人的戀愛肯定是還沒談到那份上!
“對。東海路,人民醫院。”
沒留意張伯恍然大悟的神色,裴昱打開手機裡的導航,邊看邊低聲說。
導航顯示還有五分鐘才到東海路,但他已經抓好自己的背包,修長乾淨的指節在腿上叩擊著,專注看著導航上的小紅點在地圖上移動。
隻是,小紅點拐進東海路的時候,安全座椅裡的盛時安忽然動了動。
裴昱以為談話聲吵醒了他,轉頭看去,卻見他皺著眉,閉著眼,腦袋在座椅兩側防護頭枕間劇烈擺動:“不!不要!”
“少爺?醒醒!”小少爺這是做噩夢了?張伯皺眉。
裴昱也微微蹙眉:“安安?”
“盛時安?”
再三呼喚,盛時安依舊沒睜開眼,眉頭反而皺得越來越緊,額頭冒出虛汗,掙紮也越發激烈。
張伯開始慌張了——
小少爺這不對勁兒。
“醒醒,安安。”裴昱伸手推了推他,這一碰觸,盛時安總算清醒過來。
他睜開眼,黑洞洞的眼睛不錯神地看著裴昱,似乎想要說什麼,卻說不出來,胸膛起伏,呼吸越來越急促——看起來卻仿佛缺氧到要窒息。
張伯更慌了:少爺這是怎麼了?
六神無主中,裴先生鎮定的聲音傳來:
“彆怕,聽我數數,跟我吸氣——”裴昱避讓開盛時安胳膊,手小心托住他身體,聲音溫和而堅定,“一,二,三,吸氣,用鼻子,呼……對,很好……”
張伯睜大眼,看著小少爺緩緩鎮定,呼吸漸漸安穩,最終完全平靜下來……隻是人像剛從水裡撈出來似的,無助地癱在座椅裡。
“爸爸……”孩子聲音聽起來有氣無力。
“我在。”裴昱聲音依舊鎮定,隻是手心出了層虛汗。
“裴先生,小少爺這是怎麼回事?”
“過度換氣。”裴昱解釋。
他從前也發作過,所以才能立刻識彆。
“要去醫院嗎?”張伯下意識把他當成了主心骨,焦急地詢問。
裴昱點點頭。
他不是醫生,隻是憑經驗幫幼崽暫時緩解,檢查治療,當然要去醫院。
“做了什麼……噩夢嗎?”他皺眉看向盛時安。
“嗯。”盛時安伸手抓住他的衣服,閉上眼,點點頭。
“不去醫院。”他紅著臉小聲拒絕。
看見爸爸,他感覺好多了。
他知道自己是驚恐發作——前世火災後他時不時就這樣,吃了很多藥,做過很多心理治療,效果並不好。
沒想到這個毛病會跟著他一起回來,可惡,他不想讓爸爸覺得他是膽小鬼……
——醫生跟他解釋過這個病和膽小沒關係,可他就是覺得在爸爸麵前發作很丟人。
他明白自己是怎麼回事,可管家和裴昱他們不明白。
“要去看。”
管家嘮叨了一堆,盛時安都無動於衷,裴昱終於忍不住開口。
幼崽看起來像驚恐發作,單純做噩夢,不至於這樣。
司機把車開到了H市一家高端醫療機構。
但,盛時安手腳並用,牢牢扒住車門不肯下車。
直到被裴昱攔腰抱住,他才臉一紅、手一軟,鬆開車門。
“我沒毛病。”被裴昱扛在肩上,他聞著他香香的味道,語氣嚴肅,做最後的掙紮。
“是,少爺沒病,咱們就去做個檢查。”張伯哄著他說話。
裴昱卻毫不通情理:“醫生……才能診斷。”
盛時安小手緊了緊他脖子,吭吭哧哧開口:“你,你陪著我,我就——”
“就什麼?”裴昱大步往檢查室走著,神色疑惑。
就沒毛病了。
“沒,沒什麼。”盛時安把羞紅的小臉埋在他肩上,緊緊摟著他,身體隨著他起伏而起伏:笨爸爸,一定要人家說那麼明白嗎?
管家聯係過盛淮,他已經安排助理陳峰用最快速度趕來醫院,有他協調,盛時安很快被帶去做了心肺一係列內科檢查,都沒問題,才被送進心理科。
等在診室外,終於閒下來,陳峰看向裴昱:“裴先生,請問——”
看著眼前麵色蒼白,但依舊驚為天人的男人,陳峰的問題忽然卡了殼:“裴先生,您還好嗎?”
他剛才好像晃了晃。
“嗯。”裴昱點點頭,走到等候區的沙發椅上坐下來。不習慣被人盯著,他把墨鏡又從口袋裡摸出來戴上。
“您是不是還在生病?”他臉色不對,總裁又曾安排自己遠程送藥……
“沒事。”裴昱搖搖頭,“您要……問什麼?”
“就是……您帶安安錄製節目期間,有沒有發生什麼……讓他受驚嚇的事?”
陳峰並不是個優柔寡斷的人,這番話卻莫名說得吞吞吐吐。
——他略微有點兒顏控,一見裴昱真容,氣先短了三分,沒法兒把這種帶點兒質問的話,理直氣壯問出口。
可總裁布置的,他又不得不問。
又不是沒聯網不能通話,這種話,您倒是自個兒問啊……陳峰心內吐槽。
陳峰是冤枉盛淮了。
得到消息時,他已經登上回國的飛機,和陳峰通完話,信號就中斷了。
他的疑問,也隻是就事論事,並沒有懷疑裴昱的意思——當然,也沒有對他如何信任——他隻想儘快弄清盛時安究竟出了什麼問題。
畢竟接回那孩子前,領養中心的心理老師隻說他情緒上有些問題,沒提過他有驚恐障礙,可見從前大概率沒發作過。
裴昱也想弄清楚是不是這兩天的經曆有哪裡不對勁。
甚至,是不是他本人……讓盛時安受到了驚嚇。
他背上的傷大概有些嚇人……盛時安看到他傷口時,神色確實不大對。
不過,最大的不對勁兒還是盛時安掉進泥坑那次……他撲向他時,身體一直在抖。
也許,那時就受到驚嚇了,臉朝下掉進泥裡,大概會有窒息感,才讓小孩子怕成那樣……是他太遲鈍,沒有及時發現他的不妥,也沒有……及時安撫。
“抱歉。”裴昱跟陳峰說明了情況,手指緊了緊。
“不,不用道歉,這也不是您的錯。”
裴昱沒再說話。
是他的錯,他沒有常人敏銳,也沒意識到幼崽原來有這麼脆弱。
想到盛時安剛才發作時的樣子,他有些躁亂,頭也有些疼。
剛伸手按了下前額,診室的門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