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下來。”梯子旁,裴昱還在哄勸盛時安。
“我不下。”盛時安不小心又往下看了一眼,趕忙移開眼神往上,集中精力去看樹上的楊梅。
可是他一伸胳膊,就覺得梯子在晃,總有種重心不穩,隨時會掉下去的感覺……
他完全不敢挪動雙腳,膝蓋也僵住了,隻敢微微動彈上半身。
可就算不動,他依然覺得梯子在晃——因為梯子是真的在晃——雲朵在沿著梯子往上爬:“哥哥,留一點給我摘!”
“不,不要!”不要上來,不要碰他的梯子啊!
“朵朵!”
喬長宇跟在雲朵身後,見她亂跑也就罷了,還要爬梯子,不由沉下臉。
他聲音很有些嚴厲,雲朵不由自主停下來,回頭怯生生看了他一眼:“爸爸。”
朵朵又做錯事了嗎?
梯子上的盛時安也被他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小身子微不可見地抖了抖。
“安安還是下來吧,你還小,上梯子太危險。”
站在隔壁樹前的楊嘯不知是不是看出什麼,溫聲開口。
“你下來,加星星。”聽到楊嘯幫他說話,組織不好措辭來說服幼崽的裴昱,急忙附和。
“加……幾顆?”盛時安繃著小臉問。
“三顆?”裴昱試探著問他。
盛時安點點頭:“可以。但是——”
他頓了頓,紅著臉,“威脅”似的道:“要你上來,抱,抱我……才下。”
楊嘯勾了勾嘴角,程昊直接笑出聲:兔崽子,害怕就說害怕不得了。
樹下的工作人員各個忍笑,跟拍的攝影師壞壞的,特意把鏡頭推近,對準崽崽緊扒著梯子、用力到發白的小手。
【崽你……】
【雖然我怕,但我依然很拽,哈哈哈!】
不管怎麼說,裴昱是被他“威脅”到了。
他先把朵朵抱下梯子,自己踩上兩級台階,伸手箍住盛時安的腰,把他抱起來。
雙腳騰空的一瞬,盛時安立刻緊緊摟住裴昱的脖子。
這個時候,裴昱才隱約懷疑:幼崽是不是在害怕?
緊緊摟了裴昱好一會兒,心跳漸漸穩下來,盛時安撒開手:不能讓爸爸看出他害怕。
雖然很想在裴昱懷裡多待一會兒,他還是微微掙動,下了地。
一踩到地麵,他立刻嚴肅起小臉:“我們快摘吧。”
“這孩子真可愛。”趕著上班前,盧文斌先來裴知遠病房轉一圈,正碰上他在看直播。
“可什麼愛,膽小鬼。”裴知遠沒好氣地哼了聲。
他不大高興。彆人都選擇性失憶,說兔崽子“寵爸爸”,他可沒忘他是怎麼咬他家笨蛋的。
盧文斌掀起眼皮看他一眼:“嫌棄你就彆看啊,把自己看生氣沒必要。”
不看怎麼行?笨蛋吃虧了他都不知道!裴知遠扣上手機,瞪他一眼:“
上你的班去。”
“我上的是你的班(),打的是你的工。盧文斌看他一眼?(),把一摞打印好的分鏡擺到他麵前:
“阿昱熬夜畫的,你好歹看一看。”
裴知遠靜了靜,手指按上那摞紙,眼睛剛掃了兩下,忽然又抬起頭來,臉色難看:“誰讓他熬夜的?!”
盧文斌被他突如其來的暴躁嚇了一跳:“不是,你彆激動,也沒,沒熬幾次。”
“沒熬幾次是幾次?”裴知遠揪著不放。
“兩,兩三次?”那孩子在家也沒呆幾天,盧文斌是從他的工作量推斷的。
“沒事兒,你彆這麼緊張,阿昱狀態挺好。”盧文斌不知道裴知遠為什麼那麼大反應。
他知道那孩子身體不大好,但到底怎麼個不好,知遠也沒具體跟他說過。
“知遠,你是想起什麼來了嗎?”
不。裴知遠什麼也沒想起來。
他躁亂地掐了掐額頭,可他越是著急,大腦裡越是一片混沌的、讓他心焦的空白……
邊玩邊吃邊摘,臨近中午,各組家庭總算都完成了采摘任務。
接下來就是售賣了。
看著自家那一大籃冒尖的楊梅,裴昱剛才有多驕傲,現在就有多頭疼。
這麼多,好難賣……
而且,要,要怎麼賣?沒人來買怎麼辦?有人來買,但是要還價,又該怎麼辦?
還沒邁出腳,他已經開始悄悄冒汗。
這一對比,他甚至覺出直播的好來:直播賣東西,起碼不用麵對麵跟人說話……
幾組家庭一起走向隔壁正籌備舉辦楊梅節的小廣場——節目組給他們準備的售賣點就在那裡。
路上裴昱越走越慢,漸漸落在最後。
“爸爸,你不舒服?”盛時安擔心地看了他一眼。
裴昱搖搖頭,眼睛直勾勾望著路邊賣楊梅的攤位,看著一位賣楊梅的老奶奶攬客稱重,竭力辨認著奶奶那難懂的方言。
楊嘯和程昊不知何時頓住腳,回頭向他看來。
“彆看了,裴老師,我們可以一起賣。”楊嘯笑著說。
“看你也學不會……”程昊跟著咕噥一句。
【哈哈哈,我也正想說這個!】
【程昊該不會也看後爸直播了吧?】
【其實……那個……我有一點點理解安安,這麼笨的爸爸,是得寵著點兒……】
【嗯?有點道理……】
【後爸好福氣,遇上安安這麼好的崽,既不嫌棄他醜,也不嫌棄他笨。】
誰醜?你們才醜!裴知遠昨晚手機被護士沒收了,沒看直播,不理解弟弟為什麼被說“醜”,看到彈幕,莫名其妙,氣得按鍵盤的手指直哆嗦。
而且他按到一半,還沒發出去,手機又被護士抽走了——“三床,量血壓!”
量什麼?手機還他啊!裴知遠又憤怒又憋屈,裴昱卻大大鬆了口氣,加快腳步,跟上眾人。
() 到了地方,才發現他剛才煩惱的問題一個都不存在。
首先不用擔心沒人來買——光是籌備楊梅節的工作人員,就已經把節目組的售賣點圍得水泄不通。
其次不用擔心有人侃價——來人全部財大氣粗,不問單價直接掃碼,唯一比較麻煩的一點,就是買完還不走,總想抓著崽崽們合影。
短短幾分鐘,楊梅就被哄搶一空,根本用不到裴昱參與。
隻是,過分的擁擠和吵鬨還是讓裴昱有些不適,坐進吃午飯的包廂時,他臉色有些白,精神也有些不集中。
這家飯店就是楊梅園的主人開的,開席前他特意來感謝節目組和眾位嘉賓,並特意送上店裡的一大特色給大小嘉賓品嘗:楊梅汁和楊梅酒。
服務員給眾人斟好,裴昱隨眾人一道提杯,入口才發覺不對:這是什麼,辣辣的,還有一點兒甜?
對陌生的食物,他一向十分謹慎,誤嘗到很快就會拒絕。可這個味道古古怪怪的飲料,他竟然,還想再嘗一點。
服務員再次把酒斟上,裴昱抿了一口,楊嘯看了他一眼,忽然皺眉:“裴老師你背上的傷口好了嗎?”
“不能喝酒吧?”
酒?
裴昱怔了怔,看了眼幾個孩子——
“他們的是楊梅汁。”仿佛知道他在想什麼,楊嘯解釋。
裴昱鬆了口氣,又後知後覺緊張起來:酒?!
那不是哥哥明令禁止他喝的東西?
他手指慌亂地敲了敲,又很快平靜下來:
怕什麼,他都不記得他了……
他悶悶不樂看了眼酒杯,到底還是放下它,再也沒動過。
吃過飯,眾人一道回彆墅休息。
楊嘯和喬長宇的湖邊彆墅先到,裴昱和程昊的“塘邊”彆墅,還要沿村裡的小路走一段。
程頌頌是個好奇寶寶,動不動往路旁的小樹林鑽,幾人迫不得已,跟著他拐來拐去。
拐得久了,他自己電量耗光,走不動了,小腿兒倒騰得越來越慢。
盛時安滿臉嫌棄:“你能不能走快點兒?”
“不能!”程頌頌理直氣壯,“我還小,隻有走慢的力氣!”
他想通了,他就是比盛時安小,小半個月也是小,力氣……或者其他東西比不上他,也是正常的,哼。
“你不能等等我嘛……”理直氣壯擺完爛,他還委屈上了。
“不能。”盛時安抿緊唇角,“我爸爸困了!”
“你爸爸困了,還是你困了?”程昊嗤笑一聲,看向裴昱,正瞧見他靠著棵樹,頭往下點了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