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跟你玩笑。”
盛淮說著,收回手。
是他過分了些。
他小時候,他捏就捏了,現在他已經是大人了,他怎麼好上手。
但是,還和以前一樣啊,捏起來,甚至……不用捏,隻要看見他,心裡就會充斥著單純的滿足感治愈感。
“安安的事,我再跟心理醫生溝通有沒有更好的方案。”怕自己忍不住又上手,盛淮談起正事。
“我跟你一起去。”裴昱答。
“不用,你這幾天好好休息。”盛淮說著,順勢又提起檢查——“上次醫生說你貧血,建議補充一些檢查,我問了醫生,隻給你安排了幾項必要的。”
“哪項都不必要。”裴昱手指在膝頭緊張地敲了敲,“我貧血的原因我知道。”
“是什麼原因?”盛淮追問。上次問他,他說是體質原因。
但就算是體質原因,也有許多種,何況,那會兒他信了他,現在他卻對小騙子的話存疑。
裴昱手指敲得更快了:“我……撒了點兒小謊。”
怕什麼來什麼,盛淮心裡一咯噔:“沒關係,你說。”
他語氣很好,麵色也平和,想到上午翻出舊賬,他也沒因為他撒謊生氣,裴昱放鬆了很多。
真的沒關係吧?
“我有病。”裴昱果然就說了。
“什麼病?”他措辭有點兒怪,但盛淮顧不上在意。他沒來由有些緊張。
裴昱又看了眼盛淮。
因為看不懂彆人臉色,裴昱被排斥也被哄騙過,次數多了,再單純也知道不能輕信彆人,長大後已經絕少對家人之外的人放下心防。
就像楊嘯和程昊,他模糊能感知到他們對他的善意,但相處起來仍然感到緊張,仍然要耗費心力捕捉他們的表情和語氣,分析過後,再按正常人的邏輯給出自己的反應。
但對盛淮,打從相認後,他就逐漸懈怠。
因為,是不管什麼時候抬頭,都坐在輪椅上笑看著他,等他過去的哥哥啊——手心會變出巧克力那種。
安全感刻在骨子裡,盛淮鎮定的表情也讓他安心,裴昱又不是很勤快的人,懶得再去分析那麼多。
“我說了你不要生氣。”他打了個預防針,老實交代,“我有骨髓瘤。”
“什麼瘤?”盛淮手抖了下。
“多發性骨髓瘤。”裴昱老老實實又說了一遍。
“良性的……吧?”一定是良性的,笨蛋神態語氣那麼輕鬆。
“惡性的啊。”裴昱說著,頓了頓:“但是我前兩年做過乾細胞移植了,效果很好,現在隻是抵抗力比較差。”
盛淮心臟像坐過山車,因為他前半句落入穀底,又因為他後半句猛然拉起來:“做過移植,就是治愈了,對嗎?”
他勉強擠出個笑容。
“不是。”裴昱特彆實事求是。“是VGPR不是CR。”
“什麼
……R?”盛淮深吸口氣。
“VGPR,效果非常好的部分緩解。”他很認真地給盛淮做科普,“CR才是完全緩解的意思。”
“但是VPGR也很不錯了,我身體沒大問題,可以帶好安安,不會影響審核的,我保證。”
他是真的這麼想。
他移植後身體恢複的不錯,雖然從檢查指標上看沒有達到治愈的效果,但血M蛋白值一直維持在個位數,兩年都沒有變動過,隻要正常吃藥,日常工作生活都能輕鬆應對,還能做力度合適的健身鍛煉,除了抵抗力差點兒,和沒生病的人也差不了太多。
他說著,見盛淮沉默,到底因為之前的隱瞞心虛,又額外補充了一句:“我想拿錢做完我哥的電影,怕你知道以後不跟我……「合作」,所以才沒說。”
哥哥是他唯一的家人,也是最重要的人,他很少走出門,哥哥幾乎參與並支撐起他全部生活秩序。
哥哥忘掉他,他感覺像被整個世界拋棄。
他固執地想讓哥哥記起他,想讓生活恢複從前,但做了很多,都不能讓哥哥想起任何東西,隻讓他越來越暴躁。
所以,他抓住哥哥的夢想,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對不起,盛淮哥。”
“沒關係。”見他緊張,盛淮心頭再亂,還是鎮定出聲。
他聲音起初有些沙啞,很快又回複如初:“之前在哪個醫院看的病?”
他要儘快調閱他的病曆,再看一下國內哪家血液科……骨髓,是血液科嗎?手指攥攏,他努力集中精神……先找到能力最好的團隊,餘下再看。
不必慌亂,就像他說的,他不是好好的在這裡嗎。
除了……抵抗力差些,也沒什麼。
他看了眼他在光線下白到半透的臉,自己的臉也白了白。
“在人民醫院。”裴昱說著,看向他,眼睛清澈而明亮:“哥,你原諒我了嗎?”
不原諒。
他不問,他會瞞他到什麼時候!
盛淮攥緊手指,心底咬牙切齒,語氣和風細雨:“當然。你又沒做錯什麼。”
裴昱高興起來。
今天真是好日子。哥哥想起來好多事,他也卸下好大一樁心理負擔。
嗯,現在最大的壓力,就是對崽的歉疚了。
“安安……滑冰課,你考慮了嗎?”
什麼滑冰課……他話題突然跳到十萬裡遠,盛淮腦子正亂,半晌跟不上節奏。
等他理清思路,剛要開口,門又忽然被敲響。
盛淮蹙蹙眉:“請進。”
“先生,孟先生到訪。”張伯話音剛落,孟歸已經從他身後閃出來,到底從小到大的交情,他在盛淮麵前不講究那麼多規矩——
“淮哥,審核表。”
他把一隻文件袋遞給他,順勢擠進書房,關上門:“到底怎麼回事,您忽然這麼急乾什麼?對了,我大外甥呢?”
說起來,那孩子
他還一次沒見過。還有——
“您到底和誰結的婚啊?”他壓低聲音,無比好奇,“不會隨便撞上個人就去領證了吧?您也是,當時怎麼也不多問一句呢?”
他親自趕來送資料,就是實在太好奇了這個烏龍事件了,電話裡問盛淮又不搭理他。
他碎碎念叨著,冷不防窗前沙發上有人站起來,轉過身,看向他。
臥槽!孟歸心臟猛地一哆嗦。
不會……這就是那人吧?
難怪,淮哥也不多問一句呢……
“淮哥,這位就是?”喉結滾動了下,孟歸看了眼盛淮,又忍不住把視線轉向裴昱。
不是,他淮哥是不是其實定製了個人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