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央的手不知不覺的放輕了些,她小心翼翼的用沾水的布巾擦上他的肩頭,那裡有一道劍痕,雖然已經隻剩下淡痕卻也可以想象那傷口最初是如何的傷可見骨。
皇帝的聲音很輕:“這是先帝留下的……”他的聲音好似喟歎,聽上去仿佛水霧蒙蒙朧朧,幾乎聽不真切。
元央並不知道這之中又有什麼故事,隻是隱約聽說過,先帝曾經十分忌憚這個戰功顯赫的兒子,卻被皇帝搶先下了手。
她不敢多言,隻是安靜的擦著背。皇帝好似處理好了胸口的傷口,隨意的開口道:“左邊櫃子下麵有藥瓶和繃帶,替朕拿一下。”
元央取了傷藥,替他上了藥,纏上繃帶。她做的十分小心,竟也十分有模有樣,細長的眼睫垂下,好似蹁躚的蝶翼。
待她抬頭想要說話時,正對上皇帝的一雙黑沉沉的眼睛。
元央隻看了一眼,心有所感,知道時機難得,於是伸手抱住皇帝,將麵貼在他的背上。她纖長濃密的眼睫輕輕垂下,眼中淚水滾滾而下,溫熱的淚水沾濕了那一寸皮膚。
皇帝隻覺得背上濕熱,有些癢癢,似是怔了怔,開口問道:“怎麼了?”
元央咬住唇,輕輕道:“妾恨不得替陛下受這些傷。”她心裡想著前八回的死法,醞釀了一下情緒,聲音中的哽咽也更真切了,幾乎是哭著道,“陛下,要是妾能早一點遇見你就好了”
這種浴池坦誠相見、循著傷疤回憶過往,乃是互訴衷情的最好時機。元央可不願意就這麼錯過。
“要是再早一點,你還是個孩子呢。”哪怕是皇帝,聽到這樣的話也忍不住失笑起來。
元央搖搖頭,如八爪魚似的抱住對方,耍賴似得小聲道:“可我就是想要早點遇見陛下啊。”
她這回倒是沒有自稱為“妾”,皇帝似乎也沒有怪罪的意思,目光反倒更顯出幾分溫和來。
“元央,”皇帝稍稍遲疑了一下,伸手撫了撫她的長發,聲調是少見的溫和,“給你取這個名字的人是想到了那句‘太液芙蓉未央柳’嗎?”
未央宮,乃是前朝的正殿,詩經裡說“夜如何其,夜未央”,取宮名為未央,意為永遠的宮殿。有這樣名字的人大概是與宮牆有緣。
聲音聽上去依舊有些冷冷的,在那暖暖的水霧之中卻讓人想起初融的冬雪。他似乎猶豫了一瞬,慢慢地伸手扣住她的頭,仰頭吻上元央。
好似冬雪吻上花朵,冰冷中有柔軟的芬芳,所有的堅硬都化作春露,唯剩簌簌之聲。
這樣的時候,這樣的吻,元央竟有一種被人珍惜的愛著的感覺。
她模模糊糊的想到:慶溪愛上惠妃,甘願為之赴死。倘若皇帝,倘若顧正則愛上她,也會如此嗎?
很久很久以後,久到元央可以趴在顧正則的膝頭趾高氣揚的翹起腳讓他給自己揉腳,想起這最初的想法,還是忍不住想勸當初那個尚且天真的自己一句:既然已經長得不太美了,想太美是沒好結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