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妃的話,在場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是做不得假的。皇後心裡對元央有些隔閡,自然不會出麵替她爭辯,隻皇後到底顧忌著皇帝,不願做這個惡人,這才把話頭推給宸妃。
元央聞言,對著這種“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降”的事倒是安之若素,半點也不覺得驚詫——她近來風頭太勁,幾有後宮獨寵的勢頭,後宮裡麵多得是人嫉恨她。再者,明麵上,麗貴嬪、純昭儀、柔妃都已先後與她結仇,暗地裡,皇後等人未嘗不厭惡她。這種後宮皆她敵的處境下,敵人的敵人就是幫手,無論此事幕後之人究竟是誰,這回順手將事情嫁禍給元央簡直是神來之筆——有此一言,多得是人寧願放過凶手也要把事賴在元央身上。
元央好似驚惶的垂下頭,烏發如雲,光可鑒人,在月光下被照出銀色的瑩瑩之光。她匆忙跪倒在地上,沉聲道:“妾身份低微,與惠妃娘娘不過有幾麵之緣,又怎會起害人之心?自西山返宮妾便從未來過蘭心宮,從未見過惠妃娘娘,更是從未生過害人之心。此事絕對與妾無關。陛下燭照萬裡,明察秋毫,求陛下能夠查明此事,還妾一個清白也讓惠妃姐姐泉下安寧。”
宸妃聞言暗自點頭:這元嬪反應倒是很快,先是表明了自己沒有殺人動機和能力,更是直接把事情推到皇帝手上,最後還要問心無愧的拉上“惠妃泉下安寧”這樣的借口。怪不得她這般出身,短短時日就能得了嬪位。
純昭儀就站在一邊,穿著碧綠色鑲銀邊繡白玉蘭的襖子,夜裡冷風一吹,微微一晃,頗有弱柳扶風的嬌弱之態。她伸手用帕子揉了揉淚水漣漣的眼睛,仿若無意一般的輕輕道:“常言道‘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惠妃姐姐再不好,人都已經去了,元妹妹怎地還要質疑她臨終之言”她說著說著,眼淚便落了下來,好似梨花帶雨一般的楚楚可憐。
元央被這聖母白蓮花特有的歪理噴了一臉,低著頭一時沒有應聲,心裡卻還是忍不住暗自吐槽:大姐,她臨終遺言是在冤枉我好嗎?我不質疑,難道還要揚起脖子去碰刀口,成全她的話不成?元央咽下一口血,隻得接著道;“都說耳聽為虛眼見為實,也許惠妃姐姐也是被人蒙蔽也未可知。”
“聽元妹妹的意思:有利你的都是真話,不利你的就成了被人蒙蔽之言。難不成隻有元妹妹說的話是對的?”柔妃眉梢輕輕一挑,微微冷然的神色使得她那一張芙蓉麵美得如夢似幻,她紅唇一勾,徐徐道,“惠妃姐姐的話乃是在場諸人都親耳所聞,鐵證如山,又豈容抵賴?”
“夠了!”沉默許久的皇帝忽然開口了,他來回掃了一眼在場的人,目光冷然猶如寒泉之水,眾人一時之間皆是噤若寒蟬。
元央跪在冰冷的石道上,寒意上浸,雙膝都覺得一片冰冷。她抬頭時正好對上皇帝那雙黑沉沉的眼睛——破開那些多餘的掩飾,他確實是心冷如鐵,毫無半點情感。好似摻雜著冰渣的水從頭灌入,元央全身一冷,頓時清醒過來,不再多言,隻是垂頭靜默著。
皇帝不易察覺的收回目光,淡淡道,“此事事關緊要,既是與元嬪有關,那就先把元嬪押回蘭漪宮禁足,待事情查清之後再行問罪。”頓了頓,他又側頭和皇後說,“此事由皇後與莊妃一起查辦。”莊妃本就是皇後一派,這般處置顯然是將事情全交給皇後去查。
皇帝之所以饒過惠妃性命,自然不僅僅因為元央的求情。他是為了安穩局勢——如今正是清理蕭家勢力的時候,倘若連惠妃這個出嫁的蕭家女都活著,往日裡那些和蕭家有過關聯的人家自然也能安心些,朝中才能安定。如今惠妃出事,說不得朝中就有人要疑心他要株連治罪,若是有人狗急跳牆,不知又要多了多少麻煩。
皇後倒是未曾想到皇帝連一句話都不多說的就將元央丟了出來,甚至直接把事情交給她處置,一顆芳心頓時又酸又軟,暗自道:他到底還是信我的,多年夫妻,我和他之間的情意又豈是元嬪這般玩物似的女人可比?這般一想,她本就做戲揉紅的眼中險些真落下淚來,不由鄭重應道:“陛下既是將此事交給妾,妾定會查明真相,不負陛下所托。若元嬪乃是清白的,妾也一定會還她一個清白,好叫惠妃妹妹瞑目。”
皇帝握住皇後的手,語氣稍稍緩和了一些:“後宮諸事,多勞皇後費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