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呀,就一張嘴說得好聽!”蕭夫人一指頭戳向程姣的額頭,程姣不躲,反而把頭湊近。
“打是親罵是愛,阿母再多打兩下。”
“你個女娘,怎得如此油嘴滑舌。”
“口不對心才是油嘴滑舌,我說的可都是實話。阿母管教是為了我好,不然怎麼不見阿母去管教彆人去。”見蕭夫人歎氣,程姣繼續說下去。
“我知道阿母是覺得那樓家門楣太高,樓垚而是二房,怕阿姊嫁過去,處處會仰人鼻息過得委屈,可阿姊不知道啊。她自小沒人疼愛,這樓垚待她一心一意又處處伏低做小,她哪見識過這架勢,可不就覺得這親事好。老話說得好,高門娶婦低門嫁女,做人家新婦會受委屈,做世家旺族的新婦定會受更多委屈,尤其以我們家的門第,就算出了事也不可能對那樓家做些什麼。”
蕭夫人長歎一口氣:“姣姣長大了啊,你都懂得道理,她為何就是不懂呢?”
“阿母,我說句心裡話,您聽了可彆不高興。因為當初書案的事情還有那幾十板子,阿姊心裡已經有了疙瘩,凡事您一旦對她的事有反對,她想的不是這事情裡麵有問題你才反對,而是想著‘阿母看我不順眼所以我決定的事她都反對’。”
“我明明是...”蕭夫人開始還想反駁,最後也沒話說。
“阿母,女兒敢斷言,如今之事你越是反對,阿姊便越要與那樓垚成親。”
“難道你要我看著不管!?”
“樓家如何,女兒不知曉,但是女兒也跟樓公子相處了一段時間,樓公子真的對阿姊一心一意,無有不從。以樓家如今的地位,是我們高攀了人家,可樓公子從未小看我程氏,對我也如兄長般照顧,這樣的郎婿真的是打著燈籠也找不到的呀!”
“敢情你說來說去,就是讓我同意他們定親?”
“阿母,您為何覺得這親事不妥呢?”
“你當我不知道!看他們二人相處,你覺得少商對樓公子有情意?”
“阿母,阿姊怎不知樓家規矩多,她那麼愛玩愛自由,如今這些日子都在用心讀書,她當真是心悅樓公子,我們又且能棒打鴛鴦?”
程姣覺得,判斷一個人是否愛你的標準不是看那個人為你付出了多少,而是放棄了多少。如果一個人願意為你放棄她內心最看重的東西,那便是深愛了。睚眥必報如程少商,若她願為樓垚而伏低做小,那也隻能說是命了。
蕭夫人這個澡洗了足足一個時辰,晚膳過後,她越想越覺得小女兒說得有些道理,但心裡還有些不是滋味——女兒不與她商議就定了親,她怎麼都咽不下這口氣。
蕭夫人派人去請桑氏,想問問兩個女兒這些日子的表現,結果沒想到夜半三更,抓到少商和樓垚幽會,剛被程姣壓下去的火又冒了頭。
桑氏不虧是專業救火員,見蕭夫人架勢就知道少商要挨訓,忙打圓場:“姒婦可知我們一路或傷或病還遭賊匪突襲,若大車隊全靠嫋嫋指揮才活了下來,嫋嫋她已經長大了!”
“那又如何,不過僥幸爾!”
“這驊縣基業毀於大半,嫋嫋帶著匠人一起畫圖紙,幫著百姓造屋蓋房,還有那些莊稼漢的農具,也都是嫋嫋幫著改造,隻為快速恢複民生。”
“這有什麼,不過是小技罷了,姣姣在醫館救人治傷,還傳授羊腸線製法造福於人,你怎不提?”桑氏語塞,她是想為少商說些好話,沒想到蕭夫人拉出來程姣打擂台。
“三叔母,不必再為嫋嫋說話,”少商自嘲道:“隻有堂姊和阿妹做的事情才值得稱讚,我這般雕蟲小技又如何入阿母的眼。”
“姒婦,這嫋嫋才學多久就能相助百姓,若非姒婦從前拘著她不許學這些,她懂得何止雕蟲小技!如今嫋嫋與樓家都在議親了,你又拘著她不許嫁,是想再耽擱她嗎?”
“我何時拘著她不讓她嫁了?隻是此時此刻此人不宜嫁!”
“那若今日是姎姎阿姊,阿母也會如此阻攔?”
蕭夫人眉頭一皺,想起了程姣之前的話,心知女兒確實是記恨上了她,認為她偏心。若是此刻有隻母女二人,蕭夫人倒願意耐心解釋,可現在還有桑氏在,蕭夫人一生要強,不肯向女兒服軟。
“若你真能讓姎姎那樣讓我放心,怎會阻攔你與樓垚在一起?”
“我有何可令阿母不放心的,不對,是我又有何值得阿母不放心的呢!”
蕭夫人被問得一噎,當即想罵回去,想想小女兒的話又忍了下來。
“那好,我問你,你與那樓垚可真有情意?”
“阿母又怎知,我對阿垚沒有情意?”
“你三叔母在信中,將你與樓垚相處的點點滴滴鈞告知與我,就你們那般哪裡真有情感!你可真的對他心生依戀,對他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尋常夫妻該有的情感,你有嗎?”
這次換少商噎住了,但她不想低頭:“這世間夫妻多如繁星一般,無法一一數清,為何每個人都要一般模樣,就不能像夥伴一樣和取所需攜手搭夥過日子嗎?”
蕭夫人算是聽明白了,少商隻是覺得跟樓垚在一起能過上她想要的生活。
“可你根本就不喜愛她,何如與他攜手,共抵後半生的風風雨雨?”
“誰說我不喜愛他!我明明很喜愛他!”
聽著少商的狡辯,蕭夫人都氣笑了,女兒年內就及笄了可還如此不開竅,以為嫁人就是搭夥過日子:“你根本就不知何為夫妻之情。”
“你們一個個都說我不懂,一遍一遍說我不知道...是,我是什麼都不懂,那是因為我自小無人教導,從小阿母將我拋棄,如今倒是回來,又是什麼資格來管我!”
“好!那我便等著瞧瞧,看看你與那個樓垚,如何過得好日子!”
蕭夫人被少商頂得心肝疼,第二日一早連早膳都未吃。程姣尋青蓯夫人問了問,才知道昨晚蕭夫人和少商夜談,被氣得一夜未眠。程姣感慨這母女倆真是火折與爆竹,一點就炸。去了蕭夫人處又是一頓勸慰,說嫋嫋年紀還小又沒遇著幾個郎君對她好。
“她年紀小,你年紀不比她小!你都明白父母總不會害了自己的孩兒,就她怎生這般左性!”
“阿母,年紀我是比阿姊小,但論經驗還是我多啊。你忘了在邊塞有多少小郎君在咱們家院子外唱歌了?”
“也就是你,還好意思炫耀!”
“阿母,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女兒如此貌美,阿母應當驕傲才是。”
“你!”
“阿母,”程姣收起嬉皮笑臉,一本正經。“當初您若是聽了長輩的勸告,不與前夫絕婚,現在的您又是如何光景呢?可還能有這般舒心日子?”
“你大但!你敢非議...”
“阿母,女兒這可說的是事實啊,哪能算非議。您雖為長輩,但也不可能事事料對。這下日子還是阿姊自己過,什麼樣的日子舒心,什麼樣的郎婿滿意就如同鞋子合不合腳,得穿的人才知曉。我看那樓公子人不錯,對您也敬重。聽聞您氣得早膳未進,就送來各類吃食,我看就算要龍肝鳳髓,他也會去尋,您說阿姊現下對他沒男女情意,但保不齊日後生出了情意呢?”
“你倒是一天一個樣,之前誰與我說,少商心悅樓垚的?現在又說日久生情,我看你分明就是撒謊!”
“我哪裡撒謊了,這情情愛愛的,當事人自己都分辨不清楚呢。我隻是不想您與阿姊因為樓垚,傷了母女情分。樓公子人不錯,阿母何至於此?”
“我總不能看在你阿姊往火坑裡跳吧?”
“阿母,魚與熊掌不能兼得,這世上哪有完美的郎婿,那還不得搶破頭。這火坑能不能跳得過去,得看跳的人是誰,有沒有人幫忙,又使多大力氣。現在阿姊似乎是鐵了心腸,再勸也是無濟於事啊。還是阿母心裡有彆的想法?”
“我是擔心,若是姎姎的夫家沒有樓家門第高,葛氏會心生埋怨,按理說姎姎為長,理應是她先嫁...”
又來了!程姣控製不住,偷偷翻白眼:“阿母啊,姎姎阿姊的脾性,肯定能嫁個如意郎君的,再說這緣分天定,您操心操心我可好?”
“你有甚可操心的,反正我是不同意這門婚事。”
“阿母就算你不同意,那河東樓氏也不是小門小戶的,若這麼就退了婚,那可是打樓家的臉。這樓家自何昭君退婚可就憋著一口氣呢,您確定要當那個出氣筒?”
“那你說怎麼辦?”
“這感情的事,就像大禹治水堵不如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