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過了幾百兩?”程紹禟更加疑惑了。
淩玉自然無法對他明言。
總不能跟他說,方才那牙婆子帶的三名小姑娘當中,有一位是未來的皇後娘娘,隻要跟她套了近乎,再施予一點恩惠,日後就算不能飛黃騰達,至少得個幾百兩回饋必是有的。
幾百兩啊,足夠尋常百姓家庭一輩子衣食無憂了!
她兩輩子見過的人加起來也不少了,論理當年在齊王府偶爾見到的‘柳姑娘’,算是她見過的人當中最好看的,乍一看,還以為瞧見了神仙妃子,月宮裡的嫦娥,以致後來得知這位‘柳姑娘’乃是農家女出身,她怎麼也無法相信。
據說皇後娘娘是十三歲的時候被家人賣了的,方才那小姑娘瘦瘦弱弱的模樣,怎麼瞧也不過十一二歲,不過窮人家的孩子吃不飽穿不暖,瞧著比實際年齡小也不是什麼奇怪之事。
隻是,如此印象深刻的一個人,這輩子麵對麵地瞧著,她居然久久沒有認出來,以致白白浪費了一個富貴的機會。
這到底該說她沒有那個‘富貴命’呢,還是該說‘柳姑娘’這顆珍珠如今被禾稈蓋得太嚴實?
她越想越是懊惱,可對著程紹禟的追問,卻隻能含糊地回了句‘沒什麼’,怕他再問,忙又道:“時候不早了,咱們快走吧!”
說罷,率先便往縣城方向走去。
程紹禟滿腹疑惑,隻到底也不是那等打破沙鍋問到底的,見她不願多說,也不勉強。
淩玉走出一段距離,悄悄地望了身邊男人一眼,忽地想起,上輩子這個男人不就是為了保護方才那位小姑娘才丟了命的麼?
她記得那是一個飄著細雨的日子,那人跟她說接了差事需要離家一段日子,至於具體要去多久才能歸來,暫且無法定論,若兒子問起,便說爹爹回來了就帶他去騎馬。
那個時候,已經五歲的小石頭最喜歡的就是讓爹爹帶他去騎馬了,可是程紹禟著實太忙,自然也沒有太多的時間可以分給他。
與他夫妻多年,他數不清有多少回臨時領差外出,故而淩玉也不在意,隻如同往常一般替他收拾了行囊,叮囑他一路小心,再親自將他送了出門,便緊閉大門安心侍奉婆母,教養親兒,靜候他的歸來。
隻可惜,三個月後,她等回來的隻有一壇骨灰。
對他在外頭的差事,她從來不曾過問,而他也從來不提,她自然也不清楚這份導致他丟了命的差事,到底是做什麼的。還是後來他生前交好的同僚私底下告訴她,他是在奉命保護柳側妃的過程中丟了命的。
再多的,那人便不肯說了。
皇族權貴之事,自然不是她一個平頭百姓所能摻和的。況且,領了人家的俸祿,自然便得全心全意當差,因公丟了性命,大抵隻能歎一聲學藝不精時運不濟了。
而齊王府很快也送來了一筆不算少的撫恤金,算是儘到了“主家”之義。時也命也,她們這些親屬自然也沒什麼好怨惱好不忿的。
走出一段距離,她還是沒忍住問:“方才那三位小姑娘,你可瞧見?”
“嗯,瞧見了。”程紹禟不明白她為何會提到那三人,想了想,以為她隻是好奇心起,難得地解釋道,“方才修車時與那男子閒聊了幾句,那位婦人是名牙婆子,男子是她的夫婿,那三位小姑娘是他夫妻二人買回來的。”
“那三位姑娘表麵並不見任何傷痕,神情言行中亦無對那對夫妻的畏懼,雖說神色可見不安,但想來多是出於對未知前程的彷徨,故而這幾樁買賣應是出於自願。”
淩玉一愣:“原來如此。”
程紹禟又是一聲“嗯”,再無他話。
夫妻二人再度沉默趕路,淩玉卻總忍不住偷偷往他那邊望去,看著那棱角分明的堅毅側臉,忽地覺得,這個男人倒真稱得上是心細如塵了。
她確信方才他全心全意地修著車,並不曾三心兩意去留意人家姑娘,最多也不過剛過去詢問是否要幫忙時瞄了那三人一眼,或者那三人上車離去時又多看了看,就這麼幾眼的功夫,他就判斷出這般多信息了?
她突然有個想法,這男人一開始這般主動地上前幫忙,不會是懷疑那對夫妻拐賣人家小姑娘,本著探個究竟的心思才上前詢問的吧?
畢竟如今世道正亂,並不乏拐賣婦孺賺黑心錢的惡賊拐子。
她方才這般問,其實也不過一時頭腦發熱,想問問這個男人對未來的皇後娘娘,如今牙婆子手上待售的丫頭片子有什麼看法,畢竟這男人上輩子可是因那姑娘而死,身為妻子的,明知不該,可心裡也總是難免有點小疙瘩。
夫妻二人很快便到了縣城。
長平縣隻是一個不大的小縣城,比不得富庶的大縣城,但相比不少隔三差五便傳出餓死人消息的貧困縣要好上許多。淩玉覺得,長平縣的相對‘平靜’,最主要的原因想來便是此處有一個還算是比較為民著想的縣太爺。
待一年之後,縣太爺之位換了人,長平縣便會是另一個模樣了。
她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