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紹禟來接她們母子時,淩玉與淩大春已經將具體要求商定得差不多了。
“郭大人在後衙給我安排了一間小院,雖說不大,但也有兩三間房,我想擇日便搬過去,日後你我都方便,你意下如何?”回去的路上,程紹禟問。
“若果真如此便是太好了!郭大人可真是位體恤下屬的好官!”淩玉眼神一亮。
本來她還想著要不要在縣城裡租間屋子,這樣一來,日後程紹禟不必往來程家村與縣衙,她也可以常往留芳堂看看。反正家裡頭的地都佃出去大部分了。
“三間房,留一間空著,若是娘肯搬來跟咱們住自然是好,若是她想留在家中與紹安兩口子一起也無妨,左右離得不遠,得了閒常回去看看便是。”程紹禟心裡也早有了打算。
淩玉笑著道:“以娘的性子,必是舍不得離開家裡,可又舍不得小石頭,我瞧她到時候想是兩邊跑著。”
程紹禟笑了笑,也覺得這個可能性極大。
夫妻二人說說笑笑,很快便到了村口,再走得一段距離,忽見前麵一陣爭吵聲,兩人止步望見,便看到俏寡婦蕭杏屏指著夫家大伯程大武怒罵:“呸,這屋子明明是我那死鬼男人留下來的,如何竟成了你的?當年霸占了我家的地不夠,如今又想來搶屋子?你也不怕柱子半夜回來找你!”
“呸,你還有臉提柱子?你這淫\婦,四處勾搭漢子,早不知給柱子戴了多少頂綠帽!這屋子是我程家的,你又不是程家人,怎有臉還住著程家的房子!”
“你若敢動我的東西,我便一頭碰死在這裡,到時候讓人瞧瞧,你是怎樣逼死守寡多年的弟媳婦的!”眼看著對方帶來的人便要衝進去屋搬她的東西,蕭杏屏又氣又急,尖聲叫著。
“你想死便死,省得在這兒丟人現眼,還愣著做什麼?還不把她的東西全扔出去!”程大武冷笑,怒喝停下了動作的幫手。
蕭杏屏一咬牙,低著頭猛地朝牆壁撞去,圍觀眾人哪曾想到她居然真的敢撞,均驚呼出聲。
驚呼聲中,隻聽一聲悶響,蕭杏屏愣愣地坐在地上,不可思議地望著不知何時擋在了跟前的淩玉。
淩玉隻覺得自己的五臟六腑都快要被撞出來了,捂著胸口衝她露出一個有幾分虛弱的笑容:“嫂子,做什麼為了些不知所謂之人白白丟了性命。”
“你怎樣了?可傷到了哪裡?”程紹禟急急地走過來,看著她捂胸口的動作,大驚失色。
事發突然,他又抱著小石頭,一個不察,淩玉已經衝了出去當了蕭杏屏的人肉包,讓他根本連阻止的時間都沒有。
“胸口撞得有點疼,不過應該不要緊才是。”淩玉勉強勾了勾嘴角。
程大武也沒有想到蕭杏屏居然真的敢撞,一時間竟呆住了,又見淩玉衝出去救下了她,暗地鬆了口氣。
這時,程紹禟滿臉怒容地走到他的跟前,一拳頭砸向他身邊那張才讓人搬出來的長桌,隻聽‘轟’的一聲,長桌應聲而碎,嚇得程大武雙腿直打顫。
“你、你要做什麼?程紹禟,這是、這是我、我的家事……”
“這般多男人欺負一個弱質婦人,你倒也好意思?你既說這屋子是你的,行,我這便帶你們回去,請郭大人好生審一審、判一判!”程紹禟寒著臉,壓抑著怒火道。
程大武這才想起他前不久剛升了捕頭,據聞深得縣老爺賞識,哪敢真的鬨上公堂,唯有虛張聲勢地扔下一句‘算你走運’,便帶著他的人走了。
“娘……”小石頭乖巧地揪著娘親的裙角,烏溜溜的眼睛盯著她。
程紹禟走過來,一邊手直接把兒子撈在了懷裡,另一邊手扶著淩玉:“還能走麼?”
“能……”
“紹禟兄弟,若是不嫌棄的話,到我家裡先檢查檢查她的傷,我家中還有不少藥,也許用得上。”蕭杏屏忽地插口。
程紹禟皺起了眉:“不必了,此處離家也不遠,回去再看便可。”
他到底對她也有幾分惱意。
淩玉在他腰間輕輕撓了撓,再微微搖了搖頭,低聲道:“這如何能怪她。”
程紹禟抿著唇沒有回答。
蕭杏屏怔怔地望著他們一家三口愈走愈遠,眼神有些複雜。
這還是自男人死後,她頭一回當眾感受到彆人的善意。
待回到了家,王氏並不在,程紹禟哄著兒子乖乖坐在小凳上哪也不去,這進了屋,堅持要替淩玉檢查傷處。
淩玉紅著臉拒絕。
撞在了胸口這樣私密的地方,教她如何敢讓他看。
可程紹禟固執起來哪是能容她拒絕的,不由分說便要替她解衫,淩玉怕他沒輕沒重,唯著漲紅著一張俏臉自己解了前襟。
程紹禟隔著肚兜輕輕按在胸口位置,問:“這般力度可疼?”
“一點點。”
程紹禟又用了幾分力,聽到她一聲輕哼,皺眉,伸手就要解她脖子間的細繩。
“你要做什麼?”淩玉嚇得連連後退。
“你說我要做什麼?”程紹禟似笑非笑。
“我自己來就可以了,你出去找些藥油過來給我。”淩玉故作冷靜。
程紹禟靜靜地凝視著她,緩緩地問:“小玉,你在怕什麼?”
“我哪有怕什麼。”淩玉將衣襟拉得更緊。
程紹禟歎氣,到底沒有逆她的意思,順從地走了出去。
淩玉鬆了口氣,隨即皺眉。
她緊張什麼?這個是她兒子的親爹,她同床共枕兩輩子的相公,雖然有時會氣得她跳腳,但她卻不得不承認,這是她最信任的男人。
他一身臭毛病,但又有不少閃光點。她雖總罵他滿身江湖習氣,凡事講求義字當頭,但是她也清楚,這個男人和那些視女子如衣服的‘忠義之士’是不一樣的。
程紹禟再次抱著兒子進來時,便見淩玉已經衣著整齊地坐在床上疊著兒子的小衣服,身上還有一股藥油的味道。
“傷得怎樣?”他問。
“沒什麼大礙。”見他並不相信,淩玉又加了一句,“明日若是還覺得疼,我便去找個大夫瞧瞧。”
程紹禟沒有說話,淩玉也不在意,將兒子的衣裳放好,便聽到他幽幽地道:“記得要找個女大夫……”
“實在不行,我也是可以的,人在江湖飄,總得會兩招,這跌打損傷……”
淩玉沒好氣地把他轟了出去。
看著‘呯’的一聲在眼前關上的房門,他掂了掂懷中的兒子,低下頭對著那雙好奇的清澈眼眸,語氣無奈:“兒子,你娘的脾氣真是愈來愈壞了……”
頓了頓,又自言自語:“罷了,自己慣的,再壞也得受著!”
程紹安與金巧蓉的婚期漸近,到了迎親前一日,程紹安激動得在院子裡來回踱著步,想了想又跑過去拉著程紹禟向他‘取經’。
“大哥,當年你娶大嫂的時候可曾試過緊張得睡不著覺?可有什麼排解的方法?第二日會不會害怕起晚了誤了吉時?還有……”
“男子漢大丈夫,凡事要學會冷靜從容,你瞧你這像是什麼樣子?這日後再遇到彆的什麼大事,你豈不是腦子一糊兩眼一黑,什麼也乾不了了?”程紹禟板著臉教訓弟弟。
程紹安被他訓得汗顏。
不遠處的王氏聽著長子這番話,沒忍住笑出聲來。
淩玉瞥了一眼走遠了的那對兄弟,笑著問:“娘這是想到了什麼好笑的事?”
“我是笑紹禟。當年他比紹安好不到哪去,迎親前一晚在院裡打了半宿的拳,又繞著屋前屋後跑了數圈,還像隻猴子一般倒立,最後還是我把他轟回去睡覺了。”
淩玉驚訝,也忍不住笑出聲來。
“他還真的學猴子倒立?”
“還能有假?白日瞧著最是正經冷靜,害得我險些誤會他是不是對親事不滿意,誰知一到夜裡便發起瘋來。”王氏笑盈盈地說起了長子的糗事。
待程紹禟沐浴更衣回屋時,卻對上娘子古怪的眼神。
他心裡有些沒底,想了想好像自己並沒有惹過她,頓時便心安了。
“對了,方才娘說今晚讓小石頭跟她睡。”他似是不經意地道。
淩玉隻要看著他就忍不住想像他倒立的模樣,也沒有留意他的話,唇角含笑,笑得古古怪怪。
咦!沒反應?這是默許他的做法了?程紹禟偷偷望了望她,見她隻是笑,卻半句反對的話都沒有,當下大定。
兒子已經兩歲了,再跟著爹娘睡實在說不過去,長此以往,他可就真的受不住了。再說,他還想再要個小女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