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煙唇瓣含笑,眸中卻閃過一絲冷意。
宋超, 三年不見, 彆來無恙啊!
“陛下,太子殿下在禦書房求見。”太監總管躬著身子走了過來, 恭恭敬敬地回稟道。
“朕與仙姑正在講道論法,請太子殿下改日再來。”天熙帝擺擺手,並沒有召見的意思。
太監總管略有些遲疑, 想要再勸,但見天熙已經轉過身去,與那仙姑論起道法來, 唯有低著頭躬了躬身, 悄無聲息地退下了。
“父皇果真如此說?”趙贇有些不敢相信, 這已經是這段日子以來,天熙帝第三回沒有見他了, 在此之前可是從來沒有遇到過之事。
他不知不覺地擰緊了眉頭:“父皇這段日子除了與那仙姑講道論法外, 可曾見過其他人?”
“回殿下, 並不曾。”太監總管並不敢瞞他, 如實回答道。
趙贇這才覺得稍稍鬆了口氣,隨即眉頭卻又皺得更緊。
父皇對那女子的寵幸是否太過了些?不上朝倒也罷了,如今連自己也不見,讓他精心準備著打算再剝趙甫一層皮的戲碼都無法上演。
宮裡無緣無故多了位道姑, 還被皇帝奉為上賓, 不隻宮裡的嬪妃心裡直嘀咕, 便是齊王也是隱隱覺得有幾分忐忑不安。
父皇沉迷修道不理朝事本非好事, 如今又來了這麼一個來曆不明的道姑,愈發將滿腹心思投入進去,旁的事竟是絲毫也不理會了。
“母妃,那位仙姑到底是個什麼來頭?”
麗妃搖搖頭:“我也不清楚。太極宮除了你父皇,旁人輕易不能進去,她若不出來,尋常人想見她一麵都非易事。”
“難道連母妃也不曾見過她的真麵目麼?”齊王訝然。
“這倒不是,前幾日在禦花園曾遠遠見過她一麵,單從外表來看,確像是位方外之人。”
“方外之人……”齊王琢磨了片刻,緩緩搖頭,“若當真是方外之人,如何又會進得宮來?皇宮內苑乃是天底下最為尊榮之處,她縱是修道之人,到底身為女子,能進宮來,便已沾染了紅塵,絕非方外之人。”
“母妃,此女來曆不明,行為蹊蹺,您還是莫要與她走得太近,隻是也無需避她如蛇蠍。”想了想,他又不放心地叮囑道。
“你放心,母妃心中都有數。”麗妃微微一笑,隨即又想到至今膝下無子的兒子,再想想兒子兒媳的緊張關係,又忍不住低低地歎了口氣,“曹氏到底是你的原配嫡妻,你便是心裡再惱,該給她的體麵也不能少了。”
一聽她提及曹氏,齊王的臉色便不怎麼好看,勉強道:“孩兒自有主意,母妃不必擔心。”
麗妃知道他不過是敷衍自己,有心再勸他幾句,但想想那個同樣不合她心意的兒媳婦,便又作罷。
許是因為麗妃提及了曹氏,從宮中離開後,齊王的心裡總是不怎麼痛快,也沒有留意神情有幾分恍然的宋超。
自認出那個仙姑便是早些年自己納的小妾紫煙後,宋超這心裡便一直七上八下。
他很肯定當時必定有人在看著自己,一定不會有錯!這個人極有可能便是那位‘仙姑’,也就是被他轉手送了人的紫煙。
那小娘兒們果然是回來報複的!
他暗暗磨牙,在心裡狠狠地啐了一口。
老子當年又有哪裡對她不住了?便是把她送人,也是送給一個儀表堂堂頗有家財的富家公子,又有哪裡埋汰她了?!
當初納她時,他便說過,自己習慣一個人無拘無束的日子,所以這輩子不會娶妻。
是她堅持要留下,隻道願為妾為婢侍奉左右。
可如今呢?
他恨恨地抹了一把臉,罵了聲娘。
他娘的,果然唯女子與小人難養!或許還真讓那什麼賽半仙說中了,這紫煙就是他欠下的紅顏債!
卻說那日留芳堂開張,對程紹禟難得的回來,淩玉嘴裡不說,心裡卻是高興得很。
隻是程紹禟到底有公事在身,不宜久留,唐晉源與宋超亦另有要事,遂便先告辭了。
他不放心地叮囑了唐晉源好生探一探宮裡那仙姑的來曆,本也想對宋超說幾句的,隻見他有幾分心神不寧,便作罷。
再轉念一想,他便打算到太子府上拜托褚良幫忙打聽,哪想到卻被突然闖進來的小石頭緊緊地抱住了雙腿。
“爹爹又要去找叫鎮寧的猴子麼?也帶小石頭一起吧!”看到爹爹的身影,小石頭高興極了,抱著他的腿撒嬌地直蹭。
程紹禟被他蹭得忍不住笑,彎下.身子將他一把抱了起來,好笑道:“什麼叫鎮寧的猴子?是誰告訴你的?”
他雖是問著兒子,可視線卻投往了一旁的淩玉。
淩玉簡直冤枉死了:“不是我不是我,我可沒有說過這樣的話,是素問!是那壞丫頭故意誤導你兒子的。”
程紹禟的眼神還是有幾分懷疑。
淩玉一跺腳,扔下一句‘愛信不信’便想離開,可一想到若是就這樣離開了,他再這一走,下一回卻是不知何時才能見上一麵,這樣想著,雙腿怎麼也邁不開了。
程紹禟被兒子纏著脫不得身,想著反正有宋超和唐晉源,乾脆便打消了去太子府拜托褚良的念頭,陪著她們母子二人說了會話。
“所以,如今你隻不過是一名普通的兵士?”淩玉有些意外。
程紹禟點點頭,語氣當中難掩欽佩:“侯爺禦下甚嚴,能投身他麾下,確乃我之幸!如今我雖是一微不足道的兵士,隻是所見所聞所學,卻又是平生所未見。”
淩玉沒有錯過他眼中的光芒,知道他確確實實對現狀是滿意的,並不因為鎮寧侯的不重用而心生怨惱,也算是鬆了口氣。
程紹禟又拜見了進屋來的淩秀才與周氏,見時候不早了,這才不得不告辭返回軍營。
小石頭照舊抱著他的雙腿不肯放,最後還是被淩秀才虎著臉給拉了回來。
小家夥這段日子被阿公訓得多了,蔫頭耷腦的再不敢任性,乖乖地牽著娘親的手,把爹爹送出了門。
看著那個熟悉的挺拔身影策馬離開,不過瞬間便不見了蹤跡,小家夥小嘴扁了扁,淚水在眼眶裡打了幾個轉,偏是不肯掉下來。
淩玉回過身來瞧見他這般模樣,有些想笑,輕輕捏了捏他的鼻子,還是忍不住把他抱了起來:“哭什麼呢?爹爹又不是不回來了,待他下回回來,便讓他帶你去騎馬。”
小家夥摟著她的脖子,彆彆扭扭地把臉蛋藏了起來。
“我瞧他就是想趁機撒嬌!”淩大春笑著道。
小石頭頓時便哼哼唧唧起來,愈發讓眾人忍不住想笑。
過不了幾日,便是唐晉源與明菊的兒子滿月,淩玉上門祝賀時,才從唐晉源口中得知,太極宮中的那名仙姑,果真便是數年前被宋超轉手送人的紫煙。
“我說他造孽,晉源倒還不這般認為,隻道什麼天意弄人?什麼都怪到天意頭上去,老天爺聽到了怕也是想哭吧?”明菊撇撇嘴,趁著唐晉源不在屋裡,偷偷對淩玉道。
淩玉笑了笑,有幾分憂慮:“我隻怕她心裡想著報複宋大哥,到時候會不會連累咱們?”
“不瞞你說,我也是這般擔心著的。隻是他們幾個的性子,想必你也多少了解,最是講究兄弟間的一個‘義’字,縱是知道許會被連累,也是絕對不會就此疏遠的,說不定還更要同氣連枝。”明菊也是忍不住歎氣。
頓了頓,她又有些樂觀地道:“還說不定一切都是咱們杞人憂天,畢竟她如今可是深受陛下寵信的仙姑,滿宮裡的娘娘們都不及她一個受寵。尊貴至此,想來她也不會再想與過去之事糾纏。”
“你說的有理,若人家根本不想再提過去之事,咱們倒還真是杞人憂天了。”淩玉想了想,也覺得她所說的甚是有理。
隻是遠在軍營裡的程紹禟,卻一直得不到確鑿消息,鎮寧侯治軍甚嚴,裡頭的消息輕易出不去,外頭的也是輕易進不來。
再加上程紹禟如今隻有一個普通兵士,每日都要演練武藝外,不時還要擔負不少零碎的差事,一來二回的,連歇息的時間都恨不得掰成兩半來用,卻是抽不得空再想其他之事。
如此又過了一個來月,一直暗中注意著他的鎮寧侯也添了幾分欣賞。
此人能屈能伸,尊至太子身邊紅人,統領著太子府明裡暗裡數不清多少的侍衛,如今淪為軍營裡最末等的兵士,卻依然踏踏實實,不怨不惱,這份心性,著實有些難得。
再隔得半月有餘,他終於下了令,將兵士程紹禟調入了他的親衛隊中。
三個月不到,程紹禟便完成了從末等兵士到大將軍新衛兵的轉變,如此才是真正開始接觸那位本朝第一猛將鎮寧侯。
而淩玉與明菊彼此交換消息,悄悄留意著太極宮裡的那位,發覺人家並沒有什麼針對宋超,甚至針對齊王府的舉動,慢慢地也便拋開了。
再加上留芳堂的生意越來越好,雖未到趕超在青河縣的地步,但也足夠讓淩玉、淩大春這對兄妹忙得暈頭轉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