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功宴上,對跟著天熙帝身後,一身宮中嬪妃打扮的紫煙,在場朝臣彼此卻是心照不宣。
什麼仙姑,隻怕是陛下不知從哪裡瞧上了的美貌婦人,借了個名頭納進宮裡,裝模作樣的充了修道之人一段日子,如今可總算是扯下了遮羞布,露出了真麵目。
周遭的視線或是輕蔑,或是垂涎,或是厭惡,或是嫉恨,紫煙卻是麵無表情,照舊不疾不徐地跟在天熙帝身後,在下首離他最近的位置上落了座。
本想要坐到那個位置的淑妃腳步一滯,正想要說什麼,天熙帝已經高興地向眾人宣布:“玄月仙姑,自此便是朕的月貴妃!”
貴妃?淑妃的臉色終於變了,看著周遭眾人已經跪了下去向月貴妃請安,終於心不甘情不願地曲膝行禮。
鎮寧侯眉頭皺了皺,卻也沒有說什麼。
坐得離他不遠的程紹禟抬起眼簾掃了一眼那睥睨著眾人的月貴妃,隨即又垂下頭去,認真地品嘗著膳桌上的佳肴。
魯王臉色鐵青,不敢相信地望著眼前這一幕。
這個賤人竟然瞞著自己勾著父皇給了她貴妃的位份?!
能將人送到天熙帝身邊,他自然也是打著讓紫煙勾著天熙帝的心思,但這一切的前提是,紫煙的所作所為不能脫離他的掌控。
位份,她可以有,甚至是貴妃她也可以當,但卻不能瞞著他私下行事。
如今隻是瞞著他當了貴妃,下一步呢?是不是就想要瞞著他懷上龍嗣?待一朝生下兒子,就想方設法扶自己的兒子登上皇位?
一想到這個可能,他的眼中頓時浮現起殺意。
趙贇輕撫著手上的酒杯,並沒有錯過他臉上的每一分表情,見狀愉悅地勾了勾嘴角,隻待下一步棋落下,這二人便是一時不能撕破麵對立起來,隻怕也是麵和心不和了。
原本是為將士們所設的慶功宴,天熙帝頭一件宣布的‘喜事’便是冊封玄月仙姑為月貴妃,朝臣們心裡到底有些微妙之感,但見鎮寧侯始終一言不發,倒也沒有人多話。
好在天熙帝好在還記得今日此宴的目的,正式降下嘉獎的旨意,一一冊封有功之士,而程紹禟,也正式受了旨意,被提拔為正六品昭武校尉。
紫煙神色平靜地端坐著,對滿殿的喜慶恍若不覺,隻當她不經意地對上宋超憤怒的眼神時,瞳孔微微縮了縮,但也不過那麼一瞬間便又回複了平靜。
恨吧,恨也好,可那又怎樣呢?如今她是宮中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貴妃娘娘,他便是再恨,又能對自己怎樣?
如今她再也不是那個需要時時顧及他的青倌,她是月貴妃,有一國之君的寵愛,再無人敢當麵輕賤於她!
待宮宴接近尾聲,她尋了個理由先行回太極宮,天熙帝見她臉帶疲憊,想到昨日自己的不知節製,不禁有些心疼,連忙吩咐宮女好生侍候娘娘回宮。
回到太極宮,她摒退左右,一個人踏著清涼的月色緩步宮中,忽聽前方假山石後有細細的說話聲。
她皺了皺眉,正想出聲發問,在聽到那熟悉的女子聲音時咽了下去。
“……你且回去告訴殿下,計劃相當成功,紫煙姑娘根本不曾懷疑到他的身上,估計是想著昨日之事不是太子便是韓王,甚至是齊王的手筆。放心吧!如今她是貴妃娘娘,深得陛下寵愛卻又毫無根基,除了更加依附魯王府之外,再沒有彆的法子。”
她的身子顫了顫,在看到一個黑影從假山石後出來時,飛快地閃到了一旁,讓自己的身影融入夜色當中。
緊接著,她便看到綠兒也從假山石後走了出來,四下看看,而後若無其事地攏了攏鬢發,邁著碎步進了殿。
原來是魯王……難怪,難怪明明身邊有懂武藝之人護著,她卻依然能被人從背後偷襲,以致糊裡糊塗地侍了寢,正式成了這後宮中的一員!
看來魯王需要的不是‘玄月仙姑’,而是一個可以替他操控後宮,操控陛下的傀儡,一個‘仙姑’如何能做得到,自然應該是名正言順的貴妃娘娘!
想來再過不久,魯王便會想法子讓自己不知不覺地服下絕子藥。
她用力掐著掌心,眸中儘是滔天的恨意。
最初答應魯王的計劃時,她便有過會以身侍人的心理準備,隻是進了宮才發現,天熙帝對‘修道之人’確是相當禮遇,漸漸地,她也就放下了這樣的包袱,甚至因為天熙帝的寵信與禮遇,她覺得自己恍如重獲新生。
她不是出身青樓的女子,沒有因為身份的低賤遭人拋棄,便是宮中那些出身名門世家的嬪妃,在她的跟前也得客客氣氣,她們千方百計想要見上一麵的皇帝,每日均會主動前來尋自己。
所有人都在討好的皇帝,隻在自己跟前溫柔小意,體貼周到。
可這一切,卻在昨夜那場‘侍寢’中嘎然而止,也瞬間把她從幻想中打回了現實。
無論她身處何地,爬得再高,依然還是百花樓那人人可以輕賤的賣笑女子。
***
趙贇將手中的密函點燃,隨手扔進了火盆裡。
趙甫想借著後宮婦人之力打壓自己?那便讓他自食其果!老天爺果然是站在自己這邊的,竟讓他意外發現齊王送進宮裡的那人,與太極宮那道姑的關係,真真是一件天賜的大禮,如若他不好生利用,豈不是白白辜負了?
此女若是能一舉把趙甫和趙奕同時扯落泥潭便更好了,不過以她早前所行之事,看得出是個狠得下心腸的,他隻靜待著看場好戲便是。
隻是,這婦人的嫉恨之心果然厲害,狠下心來比見慣生死打殺的男子來也毫不遜色。
當真不容小覷!
宮裡的玄月仙姑成了月貴妃,淩玉隻是感覺片刻的唏噓便拋到了腦後,那日在宮中發生之事,她沒有追問,程紹禟自然也沒有與她細說,但並不代表著她猜不到是何人算計了自己。
如今仙姑變成了貴妃,她隱隱也猜到了當中或許還有太子的什麼謀算,隻是也不願去追問。
“恭喜姐姐,賀喜姐姐,姐姐離一品夫人又近了幾步!”此時,楊素問裝模作樣地向她行禮,一旁的小石頭看得有趣,也嘻嘻哈哈地拱手作揖道賀,樂得周氏笑彎了腰,便是淩秀才,嘴角也不自禁地微微上揚。
“就你愛作怪!”淩玉沒好氣地伸手做了個要打的姿勢,楊素問笑著躲到了周氏的身後。
周氏連忙伸手把未來兒媳婦護著,對女兒嗔怪道:“好了好了,不過是逗趣說笑,可不能隨便動手的。”
“兒媳婦還未過門呢,便先護上了,若是她過了門,隻怕我在娘跟前再沒有半分地位了。”淩玉假意地委屈起來。
周氏哭笑不得,沒好氣地捏她:“儘是貧嘴!”
程紹禟含笑看著她們幾人笑鬨,卻聽淩秀才問:“可曾去信告知親家母了?”
“已經去信了,這會兒旨意想必也在往青河縣的路上了。”
“如此就好,親家母一人把你兄弟倆拉扯大不容易,如今你好不容易出了頭,母憑子貴,她也算是苦儘甘來。”淩秀才滿意地點點頭,又問,“還有多久你便要啟程?”
“侯爺定了下個月十六的日子。”
淩秀才掐指算了算:“那也沒剩多少日子了。”
“此番出兵,家中諸事還得煩勞爹您多費心。”
淩秀才頷首,忽地又皺眉道:“民匪民匪,西南郡早就亂成一鍋粥,如何分得清是民還是匪?許是家家皆有匪,匪中亦有民。縱有罪該萬死,怕也有情有可原,罪不致死。”
程紹禟如何不知這個道理。
若按前朝武宗時代的做法,估計是全部當成匪一律斬殺了,便是如今,相信也有不少將領是這樣打算的。
這場仗,若是心腸夠狠,無需多想,直接了當殺了了事。
太子讓自己無論如何也要跟去,是不是也是打著這個主意?或是說,這又是他對自己的一個考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