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神醫的聲音越來越小,語氣亦是越來越傷感,越來越委屈。小風雖然不會像大多數人那樣,在這種時候對她產生什麼憐惜之意,又或者索性借她一個肩膀,卻在心中歎息一聲:
“這女孩看似年少,卻有不符合年紀的心性,所謂耳濡目染,言傳身教,卻不知道她的師父又是怎樣的一個人。至少,應該比自己好很多吧。”
小風念及此處,心中忽然一陣苦澀,又想起自己當時實在沒有儘到一個師父的責任。若是徒弟能夠自力更生,小風自然不會如此掛心。
而小風之所以到現在還一直對徐青書耿耿於懷,卻是因為他這個徒弟當時被滅滿門,死裡逃生。在絕望之時,自己給了他希望,可是在希望之後,卻沒有應有的後繼。
如今自己雖然在離開時,傳了他半部星盤全解,可這卻像是一名家長,隻給了孩子金錢,卻不與他有半點交集,半生放養。就在這時,一股香氣緩緩自身後飄來,小風卻是立即朝前走了幾步,隨即轉身看向愣在原地的小神醫,淡然開口道:
“世事多變,慕容家不值得你如此掛懷。既然荒山奇藥之說是騙他們的,那你之後可有什麼打算?”
小風何嘗不知,之前那股香風,隻怕便是這少女要借自己的肩膀。可小風心中想的,卻是自己已經對不住徐青書一次,如今自知管不了這女孩多久,若是輕言些什麼,加上她此刻對自己的這種情緒,隻怕真會重蹈覆轍。
“你..能不能再說一次..那句話。”
小神醫似乎因為小風忽然讓開,情緒變得越發低沉,說話時仿佛馬上就要哭出聲來。而興許是小風還是動了惻隱之心,此刻與對方共情之下,亦不再覺得尷尬。
心中快速思索,小風卻真的不知道對方說的是哪一句話,同樣小風也清楚這句話,隻怕就是他將自己認錯人的關鍵。心念急轉之下,小風雙眼一凝暗道一聲莫非,隨即長歎一聲,終是開口道:
“你怎麼穿起了女裝,不像話,快給為師脫下來。”
同樣的一句話,小風極力模仿當時的語氣,可是這句話卻終究沒了當時的心境。雖然依舊溫婉,卻聽不出半分關切,與那一絲愧疚。而對於旁觀者而言,這不過是一句再普通不過的言辭而已,可對於當事人而言,卻是字字入心。
“你..你站住!”
小風話音方落,便見小神醫忽然朝著自己跑了過來,趕忙伸出一指指向對方,同時輕呼出聲。見對方身形隻是變緩,而未有退意,雖然心中無奈,可小風終究還是說出了一句:
“姑娘,你認錯了人,我不是你師父。”
小風說話的同時,已將黑袍的帽子摘下,露出易容後的麵貌,隻是此刻的樣貌雖然不是他的真實麵容,可卻是他自從步入江湖以來,用的唯一的一張麵孔。
小風的臉與話,同時如同一道霹靂一般,響徹在小神醫腦海之中。其實若她有平日的理智,也斷然不會如此輕信於人,何況還是自己最為掛心之人。
隻是那一句話,確實與她師父當年說這句話時的聲音幾乎一模一樣,這才讓她心存僥幸。而當一個人有了僥幸之後,便會試圖讓自己相信這份僥幸便是真實,同時不斷積累希望,卻在內心深處害怕失望。
如今一道驚天霹靂降下,小神醫愣在當場,身形已然停止。小風看在眼內,眉頭微皺,一時間覺得心中有些古怪,卻堅定自己此刻不能做些什麼,說些什麼。
既然小神醫能夠看破慕容成的心思,那麼說明她在這個江湖有自保的能力,自己又為何要給她一個根本不存在的盼頭呢。然而並非是小風自作多情,而是小神醫此刻確實心神動蕩,同時心中掙紮無比,是那一分僥幸與理智的掙紮。
破繭重生是一種結局,而被趁虛而入,她此刻亦會出於那一分僥幸,而在此刻選擇放棄理智。如若小風是一個壞人,又或者動了什麼其他的心思,如今隻要巧言幾句,必定可成。
“哭吧,有些事終要麵對。然後擦乾眼淚,江湖路仍要繼續。你若在此倒下,不會有人憐你助你,而你若真的在此倒下,你師父隻怕一生也等不到你。”
話音方落,小風猛然轉身,黑袍揚起間,五官再度隱藏於黑暗之中。轉身之時,不再看向身後啜泣的小神醫,可同樣也沒有在此時離開。
半息過後,心中終歸產生一絲不忍,剛要席地而坐以琴輔之穩固心神,卻想起自己根本無琴可用。然而正當小風歎息一聲即將出口之際,一道有些耳熟的笛聲卻忽然自林間響起。
其聲悠悠,其意幽幽,若蒹葭浮萍,又似秋水流逝,落葉無痕。然而入耳瞬間,小風卻感覺一股冰寒之意,迅速朝著自己腦海深處直襲而去。
“不好..”
心念一轉間,小風原本四散而出的識能與精神力,迅速回轉腦海深處,同時築起萬丈高牆,隻待敵軍來犯。可就在這時,笛聲一轉,冰寒之意瞬間消散,取而代之的卻是一道清冷的女聲,僅有一句:
“好個薄情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