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間漆黑一片,兩人衝出房間,透過照明法器映出的光,瞥見地上躺著個摔碎的花盆,一道人影從遠處飛快掠過。
宴凜好事慘遭破壞,當先氣勢洶洶追了上去。
楚宥緊隨其後,速度比不上他們,隻能眼見彼此距離一點點拉開。
前方人影身法詭異,似乎有什麼逃跑法器,快被宴凜堵住時,身影忽然從原地消失得無影無蹤。
宴凜身前懸著一盞明燈,繞著對方消失之處看了許久。
正準備折返回去找楚宥,一道身影忽然攔在他麵前。
“宴宗主。”傅知一身寒氣,臉色沉沉:“我是答應過,對你假扮褚彥參與考核一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未免太過分了。這是琅琊仙山,不是魔界,更不是刹天宗。”
宴凜好整以暇打量著他,沒說話。
傅知深吸口氣,顯然忍無可忍:“你日日糾纏楚宥,究竟意欲何為?難道還不肯罷休,想伺機對他下手?你之前擄走過他也就罷了,若還想打什麼歪主意,我和師姐定不會善罷甘休,哪怕……”
話沒說完忽然被宴凜打斷:“你看不出來嗎,我這是在追求他。”
“況且阿宥都沒說什麼,更沒趕我走,哪輪得著你來多管閒事。”
他語氣很不客氣,說完冷笑一聲:“還是說,你見我和阿宥恩恩愛愛,聯想到自己形隻影單、孤身一人,所以心中妒忌?”
“可這事你找我也沒用啊,你得去找鐘胥南。知道什麼叫有花堪折直須折嗎,你不抓緊點,萬一他有了喜歡的人,你後悔都晚了。現在嘛,沒準還有機會,萬一鐘胥南也暗戀你呢?豈不兩全其美。就算他對你沒意思,你也可以追他啊,隻要肯努力,沒有追不上的人,這事我有經驗,你可以來問我。”
他一臉春風得意,連話都多了起來。
傅知眼底悄然劃過抹痛色,無動於衷道:“我不該對他動情,此事違背倫常,應儘早遏止。”
宴凜不耐道:“什麼違背倫常,你們名門正派就是規矩多,對誰動情又不是自己能控製的,何必拘泥於身份形式,這不是自己給自己找罪受嗎。”
傅知垂眸不言。
他沒告訴宴凜的是,他和鐘胥南不僅師徒有彆,對方也已經有了喜歡的人。
他那日親眼所見,鐘胥南和一位女修有說有笑,舉止親昵。
那位女修身材高挑、相貌好看,和鐘胥南站在一起很般配。
傅知躲在暗處久久凝視著這幕,何時將掌心掐出血痕的都未發現。他知道自己該祝福鐘胥南,弟子有了心儀的女修,這本是好事。
但他那一刻心底升起的更多是嫉妒和憤怒。
他想衝出去把鐘胥南從那女修手裡搶回來,他想讓鐘胥南永遠陪伴自己、永遠隻屬於那一人。
他一時不察,竟生出了心魔。
也是這時,傅知陡然意識到不能再這樣下去,他得想辦法掐斷自己心中不該升起的念頭。
他想,或許是時候多收一名弟子了,日後多一個人分散注意力,不必和鐘胥南日夜相對,一切應該自會好轉。
“這是我的事,就不勞宴宗主費心了。”傅知收回思緒,語氣疏離道。
宴凜也懶得管他:“隨你。”
傅知鄭重道:“答應我的事,還望宴宗主一定辦到。”
無論如何,都不能讓鐘胥南知道自己對他的心思。
宴凜頷首:“放心,你彆多管我和阿宥的閒事,我也不會多管你的。”
說完又道:“我還忙著去跟阿宥約會,就不陪你了,你自己在這黯然神傷吧。”
“……”傅知反駁:“誰說我在黯然神傷?”
“不然大晚上的,你來這乾嘛?總不會專門來堵我吧?”
“我就不能出來散步,欣賞夜景?”
宴凜環顧周遭,除身前明燈光芒籠罩之處,四下儘被沉沉黑暗籠罩。彆說夜景了,連棵樹都看不清楚。
“是,好美的夜景啊。”他揶揄道:“那你繼續欣賞吧,我去找我家夫人了。”
傅知噎了下,還想解釋點什麼,哪知道宴凜人已經消失了。
他腦海浮現出魔尊摟著楚宥溫香軟玉的場景,再看看自己眼下的蕭瑟淒涼,一時還真有些羨慕嫉妒。
*
楚宥跟著往前追了段路,差距越拉越大,儼然已經感知不到宴凜的所在。
他停下腳步,正不知道往哪個方向追時,旁邊忽地閃過那道黑影。
楚宥身影一閃,迅速追了上去。
他跟著黑影一路往琅琊仙山下方而去,琅琊仙山高聳壯闊,樹林茂密,追到山腰附近一處隱蔽洞穴時,黑影忽然消失了蹤跡。
楚宥繞著洞穴外尋了幾遍,沒發現黑影蹤跡,於是邁步走進洞穴內。
洞穴陰暗潮濕,地上長滿苔蘚,很容易踩滑。刺骨陰風從洞穴深處往外刮來,回聲陣陣,宛若惡鬼哭嚎。
楚宥取出照明法器,小小的燈盞懸在半空,將周圍一下照亮。
洞穴頂部的岩石開了裂,水從裂縫滴滴答答往下落,布滿苔蘚的地上有著淩亂的腳印,像是有人曾慌不擇路逃入了此處。
楚宥盯著腳印看了好幾眼,接著繼續往前走。
他很快走到洞穴深處,這裡比外邊寬闊很多,還有個很大的水潭。水潭裡的水質渾濁,上邊漂浮著枯枝和雜亂的水草。
走得近了,楚宥才發現那浮在水麵的並非水草,而是人的頭發。
他心下一凜,連忙用靈力將人從水潭裡托出來。
死的是個女修,體態婀娜,身上有足以致命的劍傷,濕漉漉的黑發將臉完全覆蓋。
楚宥走近仔細觀察,揮手撫開對方臉上的黑發,才發現此人正是沈婉。
沈婉死了?誰殺了她?
楚宥滿心疑惑,沒來得及多想,就聽見洞穴外傳來急促慌亂的腳步聲。
“章師兄,這兒有腳印,沈師姐會不會在這?”
“求救聲是從這個方向傳出來的,快,先進去看看。”
“這掉了隻香囊……是沈師姐的,快,沈師姐肯定在裡麵!”
“大家小心,抓走沈師姐的人可能也在。”
“……”
一群人提高警惕、小心翼翼奔進洞穴,便見楚宥負手站在旁邊,似乎正準備離開,旁邊地上還一動不動躺著沈婉的屍體。
“楚道君,你怎麼會在這?”
“沈師姐怎麼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立刻有人疑惑發問。
楚宥正準備開口,被章令霧搶先一步。
他滿麵怒容,悲痛之極拔劍指著楚宥,義憤填膺道:“這還用問嗎,事實都擺在眼前,沈師姐就是被楚宥殺害的,隻是沒來得及逃走,被我們抓了個正著!”
此話一出,其他人看楚宥的眼神也警惕戒備起來。若非如此,他怎會出現在沈師姐身邊,還正巧被他們撞見。
章令霧看著地上臉色煞白、香消玉殞的師姐,悲從中來,氣得渾身都在發抖:“楚宥,沈師姐到底哪招惹你了,你要下如此狠手。你殘殺同門,我定要為師姐討個公道。走,你立刻跟我們去見掌門,沈師姐的仇,我要你血債血償。”
跟隨章令霧而來的都是藏明仙尊的弟子,見師姐隕落都是一臉悲痛,看楚宥的眼神滿是憤恨。
楚宥有心想解釋,也知道這種情況下,靠他三言兩語是解釋不清的,隻能隨他們一同去見掌門。
醜時,琅琊仙山議事堂聚滿了人。
鶴之仙尊傅知和木掌門坐在議事堂上方,神情凝重。
楚宥挺拔站在下方,旁邊是滿臉憤慨的章令霧等人,沈婉的屍體躺在木架上,用乾淨的白布蓋著。
半晌,木掌門看向章令霧,道:“你先說,這是怎麼回事。”
當著掌門和仙尊的麵,章令霧情緒冷靜很多,正要開口說話,殷荇之忽然驚慌失措衝進來。
“我聽說阿婉出事了,到底什麼情況?”他神情焦灼不安,邊說邊環顧四周,不安問道:“阿婉呢?她人在哪?”
章令霧目露不忍,看了看殷荇之,向他示意那被白布遮蓋著的屍體。
殷荇之目光落在白布上,身體晃了晃,一時竟有些站不穩。
他緩緩朝擺在地上的木架走去,伸手掀起白布一角,沈婉慘白的臉立刻露了出來。
殷荇之渾身一震,滿臉悲愴難以置信。
“阿婉?”他輕撫著沈婉冰冷的臉龐,嗓音顫抖,像是試圖叫醒她:“阿婉你醒醒,你彆嚇我啊,我經不住你這麼嚇的,不是說好要一起修行的嗎,你怎麼可以丟下我一個人?”
他兀自和沈婉說了好一會話,字字悲痛泣血,淚水更滾落出來,滴在沈婉臉上。
章令霧等人見狀都深受感動,想到沈師姐和殷道君才剛舉行合籍大典,正是情深似篤的時候,就要麵對這麼殘忍的生離死彆,紛紛麵露不忍,眼中湧上霧水。
唯獨楚宥對此無動於衷,冷眼旁觀殷荇之賣力至極的表演,甚至有些想笑。
他可是專業表演出身的,殷荇之這段表演在他看來連及格都算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