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時,柳絮幽幽從夢中醒來,劉氏那張關切的臉直接印入了眼瞼,眼睛已經哭得紅腫,臉上的皮膚像是皴裂了一般的晦暗。
見柳絮醒來,驚喜的探了探柳絮的額頭,見已經不燙了,努力綻放了一個笑臉道:“絮兒,你總算醒了,嚇死為娘了。”
聽到說話聲音,本來合衣趴在一側的柳毛和柳芽俱都睜開了眼,拉著柳絮的手,說不出的歡喜。
劉氏轉進夥房,端出一碗小米粥來,似哄著嬰孩兒似的對柳絮道:“這粥一直放在鍋裡溫著,不燙也不涼,喝著剛剛好。”
柳絮軟糯的笑道:“好,娘,你喂我好不好?”
劉氏不覺莞爾,笑道:“這麼大了還欻賤兒(撒嬌)?行,娘喂你,喝完了可得倒倒汗,不能再踹被了。”
柳絮乖巧的點了點頭,努力忽視掉劉氏手臂上的一道紅凜子,故做愉快的喝著粥,狀似無意的說道:“娘,天已經大黑了,你快些回去,免得我奶找你的晦氣。”
劉氏慌忙搖了搖頭道:“不行,決對不行,照顧得不好,小病也得變成大病,我要留下來照顧你,直到病好了再回去,你奶總不能不要臉麵的來捆我回去。”
柳絮心裡聽著熨貼,卻了解柳家那群人的性子,各個欺軟怕硬,現在不會說什麼,待劉氏回去了,周氏定會免不了好一頓搓磨;兩個妯娌更免不得冷嘲熱諷。
現在的劉氏還是柳家人,自己凡事要多多為劉氏考慮。
劉氏的性子一向溫和,除非遇到生死攸關的大事了才會變得很軸,如上次拿刀砍門,也如現在,任柳絮怎樣勸,劉氏說啥也不回家,定要等柳絮病好了再走。
柳絮心下狐疑,生怕柳家人又扯出什麼幺蛾子來為難劉氏,一臉擔心道:“娘,是不是柳家人為難你了?莫不是因為沒了子嗣,逼著你改嫁換聘禮?”
劉氏趕緊捂住柳絮的嘴,本能的四下裡瞧瞧,這才壓低的聲音道:“你一個待字閨中的小姑娘,胡說什麼?你奶沒逼我改嫁,我不想回家,是怕柳芽和柳毛倆個孩子照顧不好你,反而病大發了。”
能讓劉氏死活留下來照顧柳絮,這事兒還得感激花郎中,給柳絮瞧病的過程中,老郎中義憤填膺的將柳家的事兒一五一十的對劉氏講了,叮囑她定要照顧好柳絮,兔得小病變大病。
花郎中不是嘴碎之人,隻是劉氏本就是柳家的媳婦,他以為劉氏是知道實情的,於是氣不過,嘴上念叨念叨,以發泄他的醫者仁心,以及對柳翠紅行事的極度厭惡。
這才竹筒倒豆子,小到屋裡醃臢不堪,大到不給外敷用藥,分毫不差的說給劉氏聽了。
顯然,花郎中對劉氏有著天大的誤會。
劉氏雖住在柳家,但柳家人隻當她是奴才,相當於邊緣人,每天除了乾活就是乾活,遇事從來不與她相商。
而且劉氏住的是下屋,與周氏和柳翠紅所住的正屋隔著幾十米遠,最關鍵的是,李文武是外男,天天臥榻,她一個做嫂子的自然得避嫌,離得越遠越好。
可以說,柳翠紅的所做所為,她是毫不知情的。
柳翠紅本來不是個醃臢之人,相反,她自己的衣裳天天換洗,頭發梳得溜光水滑,小臉抹得細膩乾淨,十指不粘陽春水,就跟縣裡養尊處優的小媳婦似的。
正因為如此,所以才更不願意伺候李文武,尤其是去碰那些醃臢的東西。
沒受傷時,李文武因為長年打獵,身上有股子天然的血腥之氣,除了偶爾的親熱外,柳翠紅恨不得離得他遠遠的;
受了傷後,李文武腿上的傷口跟小孩兒嘴巴似的翻翻著,看得她心裡直泛惡心,加之李文武重新接了骨,下不得炕,隻能炕上解決一切所需,這就更加觸發了柳翠紅的晦氣,恨不得將李文武扔到茅坑裡去,有多遠滾多遠。
若不是有男女大防,柳翠紅恨不得將李文武塞給她老娘和三個嫂子照顧,自己好躲個清靜。
聽了花郎中的話,劉氏驚得差點將下巴掉在了地上,自己也曾照顧柳長河好幾年,天天挪動,夜夜擦身,除了周氏不拿錢,藥沒供上外,一樣也沒落下,直到柳長河死的時候,身上都是乾乾淨淨的,一點褥瘡也沒有。
這照顧病人,還是照顧自己的男人,又是腿折的毛病----一大家子人吃飯的指興,還有這樣不上心的?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劉氏不想對著柳絮講究自己的小姑子,但架不住柳芽嘴快,在老宅又沒少受柳翠紅的白眼和欺負,眉飛色舞的將花郎中的話學給柳絮聽,一臉的幸災樂禍。
劉氏嗔怪的瞪著柳芽,顯然對柳芽的態度有些動氣了。
柳芽尷尬的吐了吐舌頭。
柳絮輕眯了眼,心裡暗罵柳翠紅是個蠢人,在現代時,女子若是嫌棄丈夫,還能來個離婚,重新打鼓另開張。
但這是古代,女子的命運,與夫婿命運一體、休戚相關,男子榮,則婦人榮,男子損,則婦人損,怎能如此糟踐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