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兩年
白毛鬼的臉色肉眼可見的冷了下去。
一雙桃花眼危險地眯起,漆黑眼眸中全是叫人捉摸不透的光。
他偏了偏頭,瑪瑙串成的黑笠束帶輕輕碰撞,發出清脆聲響,刀劈斧削般的淩厲側顏偏向南希:“是啊,不知不覺我們南希也長成大人了。”
白毛鬼的語氣淡淡的,常人根本聽不出其中的情緒波動。
隻有與他最親近的人才能感覺到,此時的他就是一根滿弦之箭,隨時都在爆發的邊緣。
“是哪家的公子呢?”
說親大嬸完全沒意識到不對,拍著手,把男方家的信息透露的一乾二淨。
白毛鬼聽得用心,遇到細節問題還會多追問幾次,諸如男方相貌特征,家中有幾人之類的。臉上掛著似笑非笑的神色,指尖敲著手背。
南希一看,心中歎息,悲憫地看了一眼猶然不覺的大嬸。
為了避免小鎮上發生什麼慘無人道的滅門慘案,她故作無禮地把茶盤磕在桌上,硬生生打斷了氣氛“和諧”的兩人。
“南希對嫁人沒有興趣,隻想一輩子侍奉在白大人身邊。”
南希直接坐在了白毛鬼身邊,眼波流盼地瞧他一眼,又匆匆移開視線,把唇角那抹嬌羞的笑意也一起掩下。
垂在桌下的手卻忍不住撫上白毛鬼的手,輕輕撫著他的指節。
大嬸精明的很,看到這一幕哪還不知道自己該撤退了。
笑著說了幾句吉祥話,便找了個理由告辭。
她前腳一走,南希就縮回手,嗔怪地瞪過去一眼:“都怪鬼王大人,當初說什麼婚約,惹出這麼多麻煩事。說是妹妹不是很好嗎?”
南希人長大了,聲線卻沒變,依舊是帶著嬌嬌的小奶音,加上她總喜歡用撒嬌的語氣說話,聽上去竟與孩童模樣相差無幾。
嬌縱,卻又不惹人厭煩,叫每個聽到的人都恨不得按照她的想法前赴後繼。
“說是妹妹?那麻煩事隻會更多。”
白毛鬼抬手一指,示意南希看書館門檻:“給你我提親的人會把門檻都踩破。”
“還是說……”他話鋒一轉,“公主想嫁人了?我去把剛才那位追回來如何?她說的那位公子我覺得還不錯。”
沒有人的
時候,白毛鬼並不端著那副正襟危坐的樣子,他斜倚著榻,手指繞著南希的發帶。
試探性問她。
“我想不想嫁人,鬼王大人心裡不知道嗎?”
一邊小聲嘀咕,南希一邊為白毛鬼沏茶。
動作優雅又柔美,動靜皆如畫。
她的茶藝還是白毛鬼教的。
這家夥當初在地宮的時候,一張破王座幾根樹狀燭台加上幾本書就能打發兩百年時光,可到了秋水堂,人就開始講究起來了,吃穿用度都要最好的,還從小就勞役南希給他錘肩揉腿。
古書上說的好,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如今出了宮,當了書店老板,他又無聊起來。
某一天,他百無聊賴地在院子裡晃悠的時候,視線正好和認真玩魚魚的南希對上。
南希:“?”
白毛鬼:“:)”
南希的地獄從那一天展開,棋藝,茶藝……凡是白毛鬼會的,都要塞給她。
就算是刺繡,古琴,琵琶這種白毛鬼不會的,也要先看書自學再塞給她。
南希:人生失去了意義。
一開始,柿子弟弟還相當有義氣,和當初在蒙學受罰時一樣,堅決要和姐姐一起承擔痛苦。
可後來,他被繡針紮破了十根手指頭、又被愛慕的鄰家小妹(三歲)嘲笑男孩子學刺繡羞羞後,“哇”的一聲哭著跑走了。等被金聖烈找回來的時候,他就背叛了革.命友誼,再也不說什麼承擔痛苦的話,乖乖去紮他的馬步,讀他的聖賢書去了。
想到李煊那欲哭無淚的委屈小臉,南希忍不住抿唇輕笑了聲,手微抖,茶水不小心斟得過滿了些。
她知道白毛享樂鬼要求嚴格,素手翻轉,又拿了隻茶杯準備重新到,就看到對方端起,大口啜飲。
“公主的心亂了。泡得茶都如此苦澀。”
南希不服,擠到他身邊去,握上他的手腕,就著杯口一抿,貓眼立即瞪向白毛鬼:“哪有,明明就苦中帶甘,回味無窮,是你自己不會品茶,還硬要怪我,哼!”
她使著小性子,昂起下巴,一副“我生氣了,快來哄我”的模樣。
白毛鬼搖搖頭:“公主年歲漸長,脾氣也越來越大了。”他抬手習慣性地想揉南希的腦袋,卻被對方側身避開。
手懸在
半空,白毛鬼眼中縱容的笑意退去半分,語氣淡淡:“也越發與我生分了。”
他不再讓南希服侍,自己拿過茶壺,一口一杯。活像是遭遇了叛逆期女兒的老父親。
“不讓你揉頭,是我的錯嗎?”不提還好,一說到這事兒南希就來氣。
她“唰”的一下站起身來,跑去書館後院的宅邸裡,氣呼呼拿出一隻小盒子,在白毛鬼麵前打開:裡麵裝的全是一截一截的斷發。
白毛鬼看一眼就心虛地移開視線,喝茶。
南希不依不饒,把盒子遞到他眼皮底下:“當初在秋水堂,我就說怎麼我的頭發老打結!女官還疑我吃壞了東西或是被人下了咒,後來到了小鎮才發現,就是你乾的!”
小姑娘說到氣處,還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腦袋,生怕被對方看一眼自己的發型就會亂掉似的。
到底是即將成年女孩子了,愛俏是天性,就算沒有女官的耳提麵命,自己潛意識裡也知道要維持形象。
見懟到白毛鬼沒話說,南希才哼哼唧唧地收起匣子。
“被你發現的當天,我就讓你在我臉上畫了烏龜,你還要把那隻匣子藏多久?”白毛鬼不高興,一直灌茶。
他心中煩悶,就算是殺人都沒讓他有愧疚感,可看到那些打結到解不開的頭發,他卻有些慌亂。
生怕以後再也rua不成腦袋——他與南希做過約定,不摸彆人的腦袋,要是連南希的也摸不了,那可虧大發了。
“我跟你講,這可是罪證!”
南希擲地有聲。
“我要把這個匣子留……”她說到一半,突然頓住,貓眼閃了閃,伸出兩根手指,“留兩年吧!”
那自己還有兩年不能摸南希腦袋?
白毛鬼下意識反駁:“不行,太久了。”
說完,他自己也愣住了。指縫間南希的發帶緩緩滑落,他卻神色怔怔,沒有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