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賊人會不會打到京城來?”
“不能不能,咱們京城五軍都督可不是吃素的!”
金子彥在發愁,這一趟衣錦還鄉路跟陰曹地府路挨得很近了,雖然寄了信和畫像回家,但是他那個多年未見的父親未必在家。
又有人說了一句:“那些賊人好殺官人,如今咱們算是半個官身了,都得加些小心。”
金子彥聽了這句,不由得又多喝了一杯酒,把自己灌得麵紅耳赤。
“聽說那匪首金圭身長九尺,眼似銅鈴,口大能吞小兒,手下還有一幫鬼兵,朝廷兵馬才會被他殺得大敗。”
“不對吧,是那些廢物們自己打輸了找借口,不過金圭長得奇醜是真的。”
金子彥聽他們胡說八道,越說越離譜,忍不住出來糾錯:“河南圭王就是個尋常男子,長相應該也不錯。”
因為他是金子彥的親爹啊,兒子是美男子,爹能醜到哪裡去。
“而且他反了天,不是因為小妾被官家搶了。”
同窗們紛紛把好奇的目光投過來。
金子彥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說出真相,將父親頭頂的綠帽摘掉。
“因為他與隔壁的大豪發生了田地之爭,他沒有做官的親戚撐腰,輸了官司,然後他去大街上相了個麵,相師說他有紫氣繞身,他一聽這個就反了。”
之所以節節勝利,不到半年便占領了河南全境,當然是因為響應者眾。
至於為何響應者眾,當然是官逼民反,生計難以維持。
金圭不是傻子,做下這麼大的事,當然不會僅僅因為相了個麵,事先必定深思熟慮審時度勢。
這些話他不能說,大家心裡都明白,錦衣衛無孔不入,議論一下將軍們沒有問題,詆毀朝廷可是重罪。
“相了個麵,哈哈哈哈……”同窗們哈哈大笑,雖然荒謬,但這個理由他們更樂意接受。
每個人都在笑,金子彥將憂慮掩飾在酒意之下,他才來到這裡一天,前途未卜,他的父親更像是一艘驚濤駭浪裡的船,前程更難以預料。
他希望家鄉那個相麵大師沒有忽悠他的父親。
他也希望京城這那個老相師沒有忽悠自己。
他在來登仙樓的路上,心血來潮相了個麵。
大師把他看了一眼,說了句吉祥話:“大富大貴,長命百歲。”
他眉開眼笑,毫不吝嗇的丟了一塊碎銀出去。
次日他背起包袱去車馬行,坐車一路往南。
南下的路並不太平,山東地方也起了小股的盜匪,殺人越貨,商旅們白天結伴出行,儘量走官道。
金子彥分兩處寄出的信和畫像全丟了,未出京城就被錦衣衛截下了。
金子彥踏上回鄉路的時候,金圭並不在家鄉信陽,他在安陽的行轅,計劃繼續“伐昏討佞,替天行道,拯萬民於水火”的大業。
他將中路軍留下守河南戰線,左右軍共二十萬精銳在安陽城聚集,即將誓師北上。
自封圭王的大地主金圭在後堂午睡,夏初的穿堂風吹在人身上舒爽暢快,睡夢中的人卻出了一身熱汗。
他忽然大叫一聲直直的坐起,身體僵成了一具僵屍的形狀,嘴巴半張著,兩眼發直,一副靈魂離體的可怖樣子。
伺候的小兵是他原先家裡的小廝,急急的跑進來,看見主子這副鬼樣子,也嚇了一跳。
“王爺,您這是做了什麼噩夢?咱們的人馬被朝廷全滅了嗎?”
被朝廷全滅又有什麼?這條路本來就凶險,本就是一場破釜沉舟的博弈,成王敗寇,無怨無尤。
他究竟做過什麼,為何被驚得靈魂出竅,隻有他自己知道,因為他親手……
他緩過一點精神,虛弱的問:“這是什麼時候?”
“午時。”
他突然嘶聲大吼:“老子問你這是哪一天?”
“大大……大慶朝嘉佑二十七年四月三十日。”
直直挺坐成僵屍的金圭,突然吐出一口活氣,身子向後一倒,把堅硬的木床砸得“砰”的一聲響。
這個有勇有謀,胸懷大誌的中年男子,四肢大開癱倒在床上,眼角流下兩串熱乎乎的淚。
他似悲似喜,用隻有自己能聽見的語聲喃喃道:“乖乖…我的兒!”:,,,85982137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