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話音剛落,公孫牧便忍不住嚷出了聲:“你能不能有點同理心?人家剛死了丈夫,傷心都來不及,這,這就把人叫過來,說你丈夫屍體找不回來了,你去跟宋傅好好說說?”
“這還是你妹妹呢,就算是陌生婦人,也不能這樣啊。”
嬴濯則道:“人都已經死了,遺體實在找不回來,又能怎麼辦?這是為家國計,非為私利,我相信裴家妹妹會答應的。”
晉王不語,纖長潔淨的手指執起那顆棋子,思緒卻沉入混沌中去:
會傷心麼?
腦海中再度湧現那雙水杏含情的眼,是蕭蕭竹葉中,鳳冠霞帔的少女等候在他必經的廊下:“王兄。”
她對他淺淺一笑,燦若玫瑰:“明日就要出閣了,令漪此來,是專程來感謝王兄的。”
“謝謝王兄十數年來的收留,謝謝王兄肯將我嫁給宋郎。您的大恩,令漪沒齒難忘。”
一貫見了他就害怕躲起來的少女,竟那般興高采烈地專程來謝他,燦若夏日初陽。看起來,倒似真的愛慕宋祈舟。
那麼,她會傷心麼?會怨懟他嗎?
心間仿若有根弦在顫動,發出一聲沉重喑啞的低鳴,眼前暗影拂拂,嬴澈回過神來,抬眸時,正巧對上了門外走進來稟報的侍衛長寧瓚。
“殿下。”他低首輕聲地稟,“裴娘子回來了。”
*
“未亡人裴氏令漪,問王兄安。”
晉王府是三路五縱式布局,嬴澈襲爵後,獨占了東麵,將其改成了集辦公與居住一體的五進式院落,中路是正廳正堂及園林建築,還未成家的弟妹與父親留下來的妻妾則住在西邊。
因此,當令漪從西角門走到東麵的清晏廳時,倒是廢了好一番工夫。
嬴澈自廳中出來,遠遠便瞧見碧筠濃豔中那抹素色的影子。像一尊白玉觀音,低眉順目,站在竹葉蕭蕭的修篁下,櫻唇杏眸,春煙染鬢,纖細嫋娜的身姿裹在寬大的素服裡,仿佛一朵風雨摧殘的素萘花。
——絕代有佳人,零落依草木。
與當日鳳冠霞帔、笑眼盈盈地來謝他時比,是肉眼可見的消沉了。
院子裡早已鴉雀無聲,公孫牧更是驚訝地同嬴濯交換過眼神——先前可沒說過,殿下的這個便宜妹妹如此漂亮啊?
可惜,新婚不過三月便守了寡,還真是紅顏薄命!
“怎麼自己回來了。”嬴澈溫聲問道。
籠在身上的目光熾熱如燒,令漪心間緊張,抱著靈牌的手,指尖近乎嵌進靈牌底座。
她一向畏懼王兄,好在,他似乎也體諒她才喪了夫,並沒對她過多苛責,連語聲也十分溫和。令漪低垂著眼,竭力作出傷懷委屈卻還強撐的柔韌模樣:“阿妹無用,宋郎去了,不能見容於婆母,不能替王兄完成聯姻之任,中道還家,實是慚愧。”
“隻是,眼下小妹實無去處,還望王兄,能收留照拂一二……”
說至此處,她含情凝睇地抬起眼來,眸中清露湍湍、梨花著雨,實是嬌波楚楚、我見猶憐。
對麵諸人如遭火燙,身子皆酥了半邊。嬴澈置若未見,隻示意寧瓚將她懷中靈位取過:“我何時要你替我聯姻宋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