楓櫟還沒有起身,她跪在地上,接過柳昭儀的話茬道:“奴婢隻是揣測,當不得真,皇上和太後便當耳旁風來聽吧。”轉麵向柳昭儀,她挑唇恭謹笑道:“昭儀娘娘聰慧過人,自是曉得一件事——萬一您說出哪裡藏有雷公藤,白公公又恰好在您說的地方搜出它,不正好證明這裡頭有貓膩嗎?當下不可以說,不代表以後不能說,反正藏雷公藤的地方足夠隱蔽,短時間內繁光宮的人發現不了,所以,柳昭儀您才沒第一時間說出雷公藤藏在哪裡吧?”
“你,你信口雌黃!”柳昭儀恨得咬牙切齒,“是你的主子指示你這樣做的吧?上次用山茶花布料陷害本宮的也是你們,到底本宮做了何事惹你們不痛快了,居然一而再再而三陷害本宮?你們主仆可真夠歹毒的。”
楓櫟俯身磕頭,“皇上明鑒,太後明鑒,娘娘誤食了雷公藤,現在人還沒清醒,如何指示奴婢這樣做?”
太後不言不語,捧起茶盞,淺淺啜一口。
簫白澤沉眸望著腳下的地磚,蒼白的嘴唇緊緊抿著,也不開腔說話。
“昨晚就屬柳昭儀蹦的最歡,一會兒懷疑懷疑這個,一會兒揶揄揶揄那個,真是閒不住。”著身桃粉色宮裙的淑妃挑唇微笑,她踱步到簫白澤身後,扶著椅子靠背,神態親昵道:“表哥,臣妾不願管這些事情,可臣妾腳下踩的土地隸屬皇宮,自古以來,皇宮便是神聖之所,若容留下毒的歹人在此,這神聖之所豈不是要被玷汙了。”
簫白澤身子一僵,似乎不喜歡有人靠他這麼近,但殿內諸人都看著,他不好表現得太明顯。身子漸漸軟下來,他捂唇咳嗽一聲,低低呼喚道:“禦廷司典司長何在?同朕說說,查得怎麼樣了。”
禦廷司典司長是個中年男子,人到中年,頭發難免會禿一塊,縱使他把頭發都往腦門附近梳,還用朝冠作遮擋,仍是能看出端倪。“回皇上……毫無,毫無進展。”隻不過說了短短一句話,冷汗便下來了,他擦擦汗道:“那道桂花糖蒸栗粉糕從上蒸籠到送進繁光宮,經手的人總有十來個,由於沒想到有人會在裡頭下毒,在蒸糕點的過程裡,方禦女並沒有讓專人看守,是以亦不知中途可有彆有用心的人偷偷溜進小廚房……”
越往後說聲音越低,他也知道,查了一夜隻查出這麼個結果,皇上和太後定然不滿意。
但他今兒個運氣好,太後並沒有當眾斥責他,也沒要革他的職,端著青梅雕花茶盞,太後倏然開腔問柳昭儀,“柳昭儀,你做甚要打碎那隻鍍金貔貅?”
眼淚圈在眼眶中,柳昭儀委屈道:“臣妾並非故意打碎那隻貔貅的,那日,那日臣妾左不過輕輕碰了它一下,它便掉在了地上,臣妾也始料未及。”
太後瞬目,接著又拋出一個問題,“怎麼彆人不去碰它?”
柳昭儀怔住了——這個問題,她該怎麼解釋?“太後,您該不會懷疑雷公藤真是臣妾塞進去的吧?”她抬目望著太後,楚楚可憐道:“臣妾能有今日,全部仰仗皇上的寵愛,臣妾將皇上當做自己的夫君,驚他愛他尚且來不及,怎會做出下毒戕害夫君的不倫事!何況,貔貅是臣妾送去的,把雷公藤藏在自己送去的東西裡,不亞於引火燒身,臣妾怎會蠢笨至此?”
描繪精致的眉眼寫滿不屑,淑妃瞥柳昭儀一眼,懶懶抬眸道:“若本宮沒記錯,那盤桂花糖蒸栗粉糕是方禦女專門做給林昭儀吃的,彆有用心的歹人在糕點裡下毒,初衷應當是是毒害林昭儀。妹妹方才說,你同林昭儀之間有過節,彆人為自己辯駁都是越辯越清,妹妹怎麼反倒越描越黑了?”
柳昭儀一時語塞,“我……”
笑一笑,淑妃接著道:“妹妹放才說引火燒身……其實妹妹才是最精明的,將雷公藤藏在自己送去的東西裡,哪怕事情敗露,也可以以此為理由推脫,真是個好點子。”
柳昭儀緊咬嘴唇,想為自己辯駁,可是又不知該說什麼,不知是真無辜還是假無辜,她憋了一會兒,委屈哭道:“臣妾真的是冤枉的,皇上,皇上您為臣妾做主啊!”
簫白澤默然不語,隻盯著腳下的地磚看,麵色蒼白得駭人,精神狀態十分不好。
太後心疼兒子,舍不得他久坐,她率先起身,向柳昭儀道:“暫時禁足,哪兒也不許去,誰也不許見。禦廷司當家的呢,給哀家好生查,三天內查不出結果,便請你收拾行囊回老家吧。”轉麵看向簫白澤,目光立時變得柔和溫婉,“皇兒,你身子還沒好利索,不要出門吹風了,林昭儀這兒多的是人伺候,你無需擔心她的安危。”
抬抬眼眸,簫白澤淡淡“嗯”了一聲。
檀色屏風擋住了內室的光景,太醫出去開排毒的藥方子了,內室一時無人。日光透過床邊的窗子灑進被褥上,溫暖而舒適,林桑青慢慢睜開眼睛,挑起嘴唇,露出一個深深微笑。
人多就是熱鬨,東一句西一句,像演折子戲一般精彩。
她隻要當好一個虛弱看客便成,閉目聆聽折子戲的旋律,其餘的不用過問,自有聰明機智的楓櫟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