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念一想,找到了又怎樣呢,爹已經死了,現在那個家裡沒有任何值得她牽掛的人,那麼,那個家也就不值得她牽掛了。
目視著城下的山河,林桑青懶懶散散靠著木頭闌乾,想到方才在永寧宮裡蕭白澤和安雅若有若無的眼神交流,她稍稍抬眸望向蕭白澤,眼角帶笑道:“皇上怎麼會知道突破點在安雅身上,又怎會未卜先知,提前預料到今天會發生什麼事情,早早就做好了打算?”
蕭白澤無動於衷的回望她,眸光坦然道:“你在說什麼,為何朕聽不懂?”
柔軟的裙角被午間的風吹得緩緩飄起,眼角的笑意沒有消失,林桑青故意陰陽怪氣道:“好生巧的,皇上偏巧在臣妾蒙冤的時刻出現,不知您是想來見證什麼,還是當真來看望太後。”裙角飛揚成一麵彩色的旗幟,她恐裙角再飛下去會走光,不急不躁抬手壓了壓,繼續道:“與其說安雅在良心的驅使下將琴兒供出來,倒不如說她是受了某些人的威脅,不得不將琴兒供出來。”斜著眼睛打量蕭白澤的神色,她試探著問道:“我看她好像很是懼怕你的樣子,說話的時候眼角餘光總是不經意瞥向你,皇上你說,安雅在害怕什麼?”
弦月眉綿綿展開,好似敷了脂粉一般的白皙容顏上綻放一抹微笑,蕭白澤負手望著城樓下的喧囂鬨市,眼底有無奈和感慨冉冉升起。
無論是昭陽還是林桑青,這份聰明勁始終未變,她總是能在細微之處發現彆人看不到的東西。
的確,安雅之所以會痛快的供出琴兒,其中一大部分來自於他這個一國之君的威脅。
舉行祭天儀式那日,淑妃擰著眉頭告訴他,有人往她穿的華服裡麵放了斷針,她沒提前發現這枚斷針,導致後背和指頭都被劃傷了。蕭白澤雖與淑妃不親近,卻也曉得他這個平白得來的表妹不會用苦肉計陷害他人,她將自己的千金之軀看得比什麼都重要,有時臉上起了個紅點子她都要惱上三日,更彆提用針劃傷自己來陷害他人了。
他當時便曉得這件事不對勁,反轉思維想了想,往淑妃要穿的衣裳裡放斷針的人肯定不單單是想劃傷淑妃,他/她還有其他的打算,譬如,以這件事為契機,設計陷害某些無辜的人。他又想了想,近來誰的風頭最盛,最惹人眼紅——估摸是頻頻被人陷害,進過冷宮又差點兒進刑場,結果卻讓他捧上宸妃之位的林桑青了。
他早料到會有這麼一日,是以早在幾天之前他便讓白瑞找到了那日送衣裳去淑華宮的宮女,他左不過板著臉問了她幾句話,這個叫安雅的宮女心態便崩了,她一五一十交代了事情的前因後果,並把琴兒送給她的翠玉手鐲交了出來。
聽到梨奈這倆字他便知自己猜對了——可不就是宸妃身邊的圓臉小丫頭嗎,他吩咐安雅莫要打草驚蛇,若他日有人請她去證明什麼,她要如實回答,不得胡編亂造,否則他不單要她的性命,還會要她遠在博州的父母親的性命。
安雅哭著答應了。
身為帝王,這點兒脅迫人的手段都沒有,他還坐擁什麼天下。
木頭做的闌乾被太陽曬得煞是溫暖,林桑青輕輕撫摸著闌乾,一壁感受著指尖傳來的溫暖觸感,一壁偷偷看著身邊這個男子露出的令人賞心悅目的淺淡笑容。
蕭白澤雖然沒有說話,但她可以篤定,安雅之所以會站出來憑著良心說話,這裡頭肯定少不了他的威脅。
她十分走心的稱讚他,“皇上果真聰慧,單憑一些風吹草動就能知道後續會發生什麼事情,並先一步做好了打算,臣妾這次真的心服口服、五體投地。”
她這次真的大意了,隻以為華服裡的斷針是淑妃自己藏進去的,目的是陷害一直不喜歡的寧妃,她沒有往自己身上想。若不是蕭白澤提前做好準備,讓關鍵人物安雅棄暗投明,估摸現在她不會站在城樓上看風景,陰暗潮濕的地牢倒是蠻適合她的。
蕭白澤挑起唇角,漫不經心一般,語氣平淡道:“偶爾聽你真心實意地說一些拍馬屁的話,也挺好的。”
林桑青一笑置之。雙手搭在闌乾上,她眨眨杏仁一樣的眼珠子,壓低聲音道:“昨夜我想了很多。”側身看著蕭白澤,她誠懇道:“蕭白澤,我該說一句對不起的。雖然不記得過去的事情了,但你身上的毒是我下的,這一點無法更改。我還吞食了唯一的一枚解藥,致使你被痛苦折磨這麼多年。為了贖罪,以後你喝再多血我也不會埋怨,我將胳膊伸出去,隨你取多少血。”收回放在蕭白澤身上的視線,她碎碎念叨道:“貌似現在我能做的,好像隻有這一件事了。”
林桑青昨夜認真想過了,雖然說她不是真正的林小姐,隻不過是個誤入殼子的尋常女子,但既然她承了林小姐的身份和軀殼,便要將她曾經犯下的錯誤一起承擔起來。
她雖然不是什麼大義淩然之人,卻也不是光顧著享受榮華富貴而不承擔責任的卑鄙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