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支持蕭白澤做皇帝的人都說當今聖上不是善茬,心比黑水河的水還要黑,一肚子壞點子,和光明正大的帝王形象一點兒不搭邊。魏虞從前很厭惡聽到這些話,但今兒個,他怎麼覺得那些大臣說的話那麼在理呢?
把咬碎的牙都咽回肚子裡,他硬生生拗出一臉和順之色,皮笑肉不笑道:“罷了,你我是知己,為了知己赴湯蹈火有何不可,不就是去找承毓進宮來幫忙嗎,我這就去。”走到門邊,他頓一頓,倏然回首道:“對了,那金線蓮你給我留半筐,不能全拿去煮雞蛋,我最近在搓新的藥丸,野生金線蓮是必須要的藥引子。”
蕭白澤隔著殿中的重重帷幕衝他微笑,“沒問題。”
承毓年歲雖小,但她的心思活絡聰慧,除了癡迷魏虞,一心想要嫁給他之外,她比一般的小姑娘還要懂事更多。
魏虞從未主動去找過她,向來隻有她主動的份兒,是以,當魏虞驟然出現在孫府,簡單幾句說明來意之後,她明知他此行的目的是抓她進宮當壯丁,仍舊喜滋滋答應了。
陪伴她的老嬤嬤笑話她傻,承毓滿不在乎地拎起裙子轉了個圈,“嬤嬤,承毓才不傻呢,也許今天他來孫府隻是為了找我幫忙做事情,但我相信,終有一日他會帶著提親的彩禮來的。”
少女情懷總是詩,而承毓的少女情懷,更像是一張沒有經過塗染的白紙。
有聰明伶俐的承毓幫忙,林桑青當真覺得省心不少,她不再整日忙得像陀螺一樣,終於有空陪蕭白澤一起用午膳、一起在清風浮動的午後淺眠半刻。
然,宮人們做事的速度始終不快,該拖拉照舊拖拉,像故意似的。蕭白澤遂又命白瑞傳了聖旨下去,吩咐負責處理端午宴會有關事宜的宮人打起精神,對宸妃交代的事情,必須當日做完,若因他們辦事不利而導致宴會延誤,攪了太後的興致,那麼他將追究每一個人的責任。
蕭白澤思慮得很是周到,他命白瑞傳的聖旨看上去是為太後考慮,怕攪了太後的興致,但林桑青清楚,他所說每句話都是在為她鋪平前路。
黑臉讓蕭白澤唱了,那麼林桑青便頂了白臉的角色,她時不時說些好聽的話安撫負責處理端午宴會有關事宜的宮人,在賞賜東西上更是絲毫不吝嗇。邀買宮裡的人心很簡單——懷柔,金錢,隻要這兩樣到位了,除了心性特彆堅定的人之外,沒什麼人心是邀買不到的。
而久處於深宮之中,見多了勾心鬥角物欲橫流,又有幾人能維持最初的堅定心性呢。
林桑青在後宮中的威信漸漸樹立起來。
離端午節還有幾日,除了賓客的名單還沒有確定下來之外 ,所有的準備工作便已完成,比林桑青預想的時間提前不少,也順利不少。
這裡頭少不了蕭白澤和承毓的功勞。
勞累一段時日之後,最適合放鬆的事情大抵是尋個沒有人的地方,枕著手臂望著天,什麼都不去思考,讓大腦和身體一起放空,閉著眼睛靜靜聆聽時光流淌的聲音。
林桑青便是這樣做的。
六月上旬,天氣雖然不是特彆炎熱,但已經隱隱有了初夏的氛圍,在太陽下站久了額頭會沁出細密的汗珠。
她找了個陽光柔和清風不燥的午後,沒帶梨奈,獨自一人躺在禦花園最僻靜的角落裡,枕著手臂享受難得的獨處好時光。
正昏昏欲睡著,耳邊冷不丁傳來道蒼老的聲音,“娘娘,太後喚您去永寧宮一趟,說是老爺也在那裡。”
聲音傳來的方向在她身後,隔著一叢低矮的灌木,顯然不是對她說的。
維持原本的動作不動彈,林桑青睜開眼睛,眸光平靜安詳。她這可不是有意偷聽啊,是說話的人自己沒注意到周圍有人,和她沒有任何關係。
淑妃生冷而驕矜的聲音緊跟著響起,聽起來有些不耐煩,“父親又進宮來做什麼,你去告訴他,我累了,從內到外都疲倦不已,我不會再幫他做任何事情,哪怕隻是閉上眼睛裝看不到,我也不願去做。”
“汪汪。”耳邊響起一聲狗叫,看來淑妃是來這裡遛狗的,“季家幾代人樹立起來的威信不是讓父親拿來這樣糟蹋的,先賢們打拚多年才掙下季家偌大的家業,他難道非要毀掉才開心?”語氣裡充滿不悅,淑妃冷著聲兒道:“越姑姑,你去告訴父親,我這個女兒他願意要就要,不願意要,大不了像對娘那樣,任由我病死好了。”
越姑姑好言勸她,“小姐,您看您又在說氣話,老爺怎麼會舍得您病死呢,再說了,您也沒生病啊。”
淑妃悵然冷笑,“越姑姑。我的身體沒病,可我的心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