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花》全本免費閱讀
“林林啊,去學鋼琴吧?媽媽以前要是有條件,也想學鋼琴呢。”
就是因為這樣的原因,五歲的蘇林第一次坐在了鋼琴凳上。
小小的人兒還沒有自己的喜好,每天都在鋼琴前坐三個小時,就漸漸以為這就是自己的愛好。她後來也確實發現,彈鋼琴時心裡那種像吹泡泡一樣慢慢膨脹溢滿的感覺是快樂。
老師很喜歡蘇林,親自陪她去考級,牽著十歲的她一起亮相自己的小型演奏會,和她一起彈《糖梅仙子之舞》,還在演奏會結束後誇她是最可愛的小仙子。
後來老師嫁人了,請蘇林當小鋼琴師。她為此練了很久的《D大調卡農》,在婚禮上一鳴驚人,連老師也吃了一驚。
“如果你也熱愛鋼琴的話,以後可以試著走這條路。”老師說這話的時候眼睛閃著明亮的光,鬢角的碎發垂下來掩在頭紗裡,美麗優雅得像月光女神,“你小小的年紀,有天賦又聰明,我學鋼琴的時候可比不上你呢。”
為著這句話,蘇林一直咬牙堅持到十四歲。
她和老師約好暑假去把演奏六級給考了,但暑假過了之後就要升初三,所以那個學期課業繁重。不過她為了考級,依然每天堅持練琴兩個小時。隻是被犧牲的學習時間就是被犧牲了,無論如何努力地追趕進度,她的排名還是在肉眼可見地下降。在期末考試的成績下來後,林盼清瞞著蘇林直接給老師打了電話,說蘇林不想再學鋼琴,考級的事也就這麼取消了。
半年來的辛苦和努力就這麼打了水漂,蘇林知道後又驚又氣,有生以來第一次和父母對著乾,賭氣坐在鋼琴前一遍又一遍地彈為考級準備的曲子,無論蘇頡之怎麼好言好語地規勸都沒反應。
直到現在蘇林都為自己那天的行為感到懊悔。
如果那個時候知道收斂就好了。
發一會兒脾氣就停下來就好了。
她就不會惹得那個人歇斯底裡。
那個人也就不會衝過來抓住她的左手,用老虎鉗乾脆利落地拔下那片小拇指的指甲——或者說她頭一天剪了指甲就好了,這樣就不會露出短短的白邊,讓那把老虎鉗有施力點了。
然而那個時候的蘇林隻覺得痛,隻覺得害怕,隻知道哭。也許輕微的暈血也是從這個時候開始的。
醫生說傷到了末梢神經,她卻因為課業繁忙沒有機會養好。她的小拇指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樣夠到遙遠的音階,也不能再體會到琴鍵輕輕落下又輕輕彈起的觸感。蘇林看了看那根手指,指甲已經恢複如初,除了有些歪,並不能看出什麼異樣。可是怕冷又怕熱,嬌貴得很,陰雨天隱隱地痛,大晴天微微地癢,總給她一種傷口能痊愈的錯覺。
蘇林吸了吸鼻子,歎了口氣,又掬了一捧冰冷的水,猛地潑到臉上。她的領子和袖口已經被水澆濕了,黏在皮膚上又冷又潮。
包間已經不想回去了,她現在這幅赤目白臉的樣子實在是嚇人,可是剛才隻顧著出來落下了書包和外套,沒了手機也不能發消息讓陳芷瑄送出來。不過她在這裡呆了這麼十幾分鐘陳芷瑄也沒來敲門,估計還內疚著吧。
蘇林把麵紙展開,蓋在臉上把水珠吸乾,最後一次看了看鏡子裡的自己,轉身打開門出了洗手間。這邊的女洗手間在休息區裡,是一排帶了洗臉池的單間,要走回過道還要繞一會兒路,她哭完腦子缺氧,好幾次差點走錯。
“你這是在裡麵洗澡了?”
蘇林一愣。
周濟相站在走廊裡,手臂上還搭著他的大衣和圍巾,慢慢走過來,低頭看著她:“跟淋了雨一樣,你這樣出門會凍死的。”
蘇林彆過臉去不想接受他這樣的審視:“你在這裡乾什麼?”
“等你。”周濟相說著把圍巾展開,對折,把它環在蘇林的脖子上,然後牽著圍巾的尾端,“走了。”
“不走。”蘇林的眼眶裡又盈滿了淚,又氣又笑,於是稍稍彎著嘴角瞪著他,看起來像在嬌滴滴地鬨彆扭,“我才不是狗。”
“彆冤枉人啊,我可沒那個意思,是你自己說的。”周濟相柔聲道,“我們先出去,雖然休息區沒什麼人來,但是你總不想被人看見哭鼻子吧?”
蘇林賭氣地跺了跺腳,眼淚隨著這麼個動作吧嗒吧嗒地掉了兩顆:“他們要看就看吧,我才不要臉了。”
周濟相笑了笑,放開了圍巾,一隻手伸到她後腦勺把她的頭輕輕按到自己懷裡,另一隻手環住她的腰。這個擁抱溫暖而堅定,就像他的聲音:“那就哭吧。”
被鬆針、香草豆還有柔軟劑的味道包裹著,蘇林反而沒有那麼想哭了。
這是她第一次被男生這樣抱著,和爸爸的擁抱一樣溫暖,隻是手上的動作很輕,小心翼翼地像是怕自己掌握不好力道勒到她。
蘇林側著臉貼在他的心口處,閉上眼抬手也輕輕抱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