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那麼喜歡?”他低聲質問,“他到底哪點討你歡心?他都死了!”
最後一句喊得又氣又急,沈微霜的腕骨都快裂了,她蹙眉道了句疼,捏住她的力道一僵,而後緩慢鬆了手,謝辭盯住她,微俯的身體距她極近,炙熱的呼吸噴灑在她肩頸上,激起一大片雞皮疙瘩,目光卻是冰冷的,像是積雪下塵封萬年的古刃。
他的身體在顫抖,幾乎令人忽略的幅度。
沈微霜仰臉注視他,覺得這人此時的反應竟與那惡靈如此相似。
她一直無聲,少年顫動的目光幾乎要一寸寸碎裂開來,漸漸的,麵上爬上獸般的狠厲。
“——既然如此,既然如此……”
他極輕地喃喃,語調與聲音皆清淡,帶著一股認命似的坦然。
是他的錯。既然下了殺手,就該鏟除乾淨才是,而不是徒留一具屍身送過來讓師娘念想。
他總以為不至於如此,沈微霜不會如此舊情難忘——
但既然事已至此,那便繼續殺下去罷,那死人既然已經在複活的半途,他就碾碎它的骨骼,搗爛它的血肉,看看是他的刀法更為迅猛,還是複活的術法更為奇詭,是沈微霜更加長情,還是荏苒光陰更具偉力,能將她那該死的前夫淹沒在記憶中的某個旮旯角落中。
那屍體應當還在沈微霜的臥室內,待今夜自秘境中出去,他就衝進去將它砍了——
混亂的思緒戛然而止。
女人仍然站在距離他一步之遙的木桌旁,囍燭搖曳的火光將她籠在一層朦朧的光暈中,青絲垂落在肩頭,螓首蛾眉,皎若秋月,一雙黛眉鎖著煙霧般朦朧的情緒,他看不分明。
瘦弱白皙的腕子印著一圈烏色,是被他捏住的淤青,他下意識想握住揉弄一番,指尖顫了顫又縮回去,然後看到她向他伸出手。
她要做什麼?
謝辭立在原地,茫然地想,她要打他麼?因為他說了忤逆的、大不敬的話?
……其實他不怕她打罵,就像小時候做了錯事那樣,唯一擔心的隻有她嬌嫩的手會泛紅生疼,但若是因為那個人,若是因為他師父,師娘就要這樣對他,那他——
那隻手輕柔地撫上他的腦袋。
少年的身子俯得低,讓沈微霜能夠完成這一已經難度極高的動作,她拍了拍,將謝辭利落束起的黑發揉亂。
零碎的長發垂落下來,少年俊俏的眉眼還蒙著層無措,隻是下意識便配合著她低下頭,讓她的手不至於舉得太累。
沈微霜歎口氣,如幼時般安撫他。
女人的手在腦袋上輕撫的觸感很熟悉,謝辭兀自怔愣了幾息,漸漸回過神來,眨了眨眼,眼眶驀地紅了。
“師娘,師娘。”他想抓她的手,又舍不得把它自他頭上扒拉下來,隻能鬆鬆拽住她的袖子,語氣如哭如訴,溢滿了無處盛放的委屈。
這人方才還凶得跟下一秒就要去殺人了,此時倒委屈得像個孩子。沈微霜有些無奈。
“我還以為您——”他咬著唇濕漉著眼神,話說到一半又卡殼。
“還以為什麼?”沈微霜輕聲道。
還以為您為了那男人要打我。謝辭咬牙,畢竟還要麵子,剩下半句吞進肚子裡怎麼都不鬆口。
沈微霜便微微笑了,撫摸他腦袋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