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許是沒有孩子的緣故,他對府裡所有的少年都更和善一些。
這並沒有換來什麼尊敬,相反,是變本加厲的嘲弄。
可即便是孩子們在他麵前學烏龜爬,他也沒有勃然大怒的意思。
這樣一個無害的男人,卻在一天夜裡,突然死了。
白術聽王大娘告訴自己,鄭大叔妻子與趙舟苟合,被他當場窺破。
趙舟不僅沒有什麼避讓,相反還讓下人把他綁起來,硬生生演了場春宮戲。
當晚歸家,男人就活活氣死了。
白術看著門檻上的男人,他像生前一樣默不作聲,黑漆漆的麵龐轉過來,又慢慢垂下。
發黃的手指捏著老煙槍,像往常一般,在門檻輕輕敲了敲。
“那是詭祟。”
“詭祟是什麼?”白術並不回身,他輕聲問了一句。
“人死之後,如果有陰地存在,一絲真靈不散,又恰巧與死前的六氣相合,遊魂就會變成詭祟。”
她對白術搖搖頭:“詭祟很少的,我是第一次見,我聽阿姐說,它們是殺不死的,而且自己也不能走。”
“聽起來,真像是地縛靈啊。”白術皺眉,“我們去彆的地方吧。”
謝梵鏡眨眨眼,乖巧點頭。
“阿姐還告訴我,詭祟如果能在白天現形,它就有譎域了。”
“譎域?譎域是什麼?”
“我忘記了。”謝梵鏡摸摸腦袋,似乎這個辮子讓她很不舒服,她悄悄看了白術一眼,又低下頭,“那個時候阿娘還要給我喂飯,我記不清了。”
“嗯。”白術點點頭。
“走過去,還有一段路,那邊還有一處膳房。”
他對謝梵鏡笑笑,坦然接受小女孩眼底的崇拜:“吃飯的地方,我都很熟的。”
遮住天日的累雲漸漸散開,溫煦的金光灑在膳房上,淡灰色的炊煙從瓦上嫋嫋升起。
白術最後回身看了一眼,轉過頭。
鄭大叔已經死了。
活下來的東西,是不能被稱作人的怪物。
他帶著謝梵鏡左拐右轉,不知過了多久,小女孩兒輕輕扯了扯他的袖子。
“你要丹藥嗎?”謝梵鏡縮回手,“那裡有很多。”
白術有些驚愕地望過去,謝梵鏡手指的地方,是一尊小小的石佛。
此刻。
膳房中。
剁肉的聲音驟然停歇,老婦人站在灶房裡,麵無表情。
在她的身側,無數密密麻麻的屍體如柴垛,被整整齊齊捆在一處,血水從屍堆慢慢淌下,乾黃的泥土有如活物般,微微起伏,無饜吮吸著每一滴的恩賜。
老婦人麵前,是一鍋翻滾的沸水。
女人的頭顱在其中載沉載浮,殘存在麵上的表情絕望而猙獰,像是死前遭受過無儘慘無人道的責罰。
老婦人脖頸僵直,身體如抖篩劇烈顫抖,好一會兒,才停了下來。
“兒子……”
尾音被拖得極長,老婦人身子並沒有動,頭顱卻像蛇一樣徑直偏轉過去。
像木偶一樣的人盯著自己後背,機械開口。
“紅糖雞蛋,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