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 黑潮與上界舟楫 【兩章合一】(1 / 2)

高維尋道者 鵷扶君 11149 字 10個月前

() 雙鬢星霜的少年人楞了片刻,他抬起頭,雖看不清那雙被青布蒙住的眼,但少年人臉上的神情,驟然就變了。

“老師!”

他嘴唇微微顫抖,似有千言萬語,但事到臨頭,終是重重頓首拜下,不知如何開言。

人間二聖,夫子常年行蹤不定,近古以來,唯一關於這尊至聖的真切傳聞,便是他收徒杜紹之。

而宣文君,雖同樣是上境聖人,但他留在人間的事跡,卻比夫子多出了不知凡幾。

無論是首創學宮之製,一力消弭孫應台的鬼兵禍亂,還是斬殺長夏城底,那尊瀕死又複蘇的南方之神,陵光神君。

他在三大妖仙的祖地,以**力生出三座鎮守關,勒令三教百家諸國,輪流鎮守關隘,自此之後,兩族互不相通,人間再無妖亂之事……

直到鄭國喜王死後三月,忽有天降流火,怒觸鄴都。

待天火散儘後,原地隻殘了一片龜甲。

自那之後,長生子與宣文君,這天下唯二觀看過龜甲的人。

其行事,便令人難以揣度了。

本欲打算建立丹鼎教,授業天下,自己稱尊做主的長生子,突得折返回甘山,不問世事。

而宣文君,也自此舟南海,音信全無。

小木屋外,雖每日有童子稟明人間事,但卻是鮮有回應。

他遠走去界天之外……

而界天與人間的距離,即便是阿修羅的目力,也無法窮儘。

這一次,便是雙鬢星霜的少年人也未想過,自家老師不僅回應了,而且親自從界天外顯露神意。

他心頭思緒亂湧,半響無言以對。

“起來吧。”

在少年人心亂如麻時,一道蒼老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他恭敬後退幾步,抬起頭。

身前幾步遠,白發蒼蒼的高大老人正看著自己,他頭戴著緇布冠,腰間係著色澤黯淡的玉,足下踏著雙半舊草鞋,看其著裝,正是一副鄉下窮困的教書先生模樣。

“三師兄他……”

雙鬢星霜的少年人麵有愧色,他深深躬身:

“弟子行事不利,還請先生責罰!”

在自家先生登臨界天之後,幫白冠男子打磨修羅心的人選,就換成了自己。

隻是沒想到,事到臨頭,白冠男子還是失了心神,顯露了阿修羅真身。

“這不怪你。”

白發蒼蒼的高大老人輕聲開口,他抬起眼,目光落在了這座自己親手開辟的洞天裡。

“也不怪他。”

高大老人沉默了刹那,接著開口。

“若要怪……”良久,雙鬢星霜的少年震愕驚覺,自家先生臉上,流露出了一絲苦澀的意味。

“若真要怪,也該怪我才是。”

高大老人背著雙手,他一步跨出,天地驟然翻轉過來。

小木屋被遠遠拋在身後,再不見蹤跡,眼前的,是深邃且無垠的大海。

雙鬢星霜的少年人楞了片刻,他隨即也一步跨出,身形落在高大老人的後麵。

萬丈水波之下,是一座華美精美的水府。

白冠的男人躺在床榻上,仍是昏迷不醒,在他身側,青衫少年人與明麗女人則是一派爭執神情,黃臉的漢子抱著手,麵無表情。

“我成道之後,第一次登臨上界時,便遇見了他。”

高大老人伸手一指,在床榻上,白冠的俊美男子雙眉緊鎖,臉上不時流露出掙紮之色。

他靜默看了許久,終是歎了口氣。

“我遇見他時,他還那般幼弱,連黃金瞳都隻是半開半閉,哪像個阿修羅,分明是一頭會齜牙的小犬罷了。”

雙鬢星霜的少年人怔了怔,沒有說話。

“如此幼小的阿修羅,怎能從上界活下來?那方界域已被黑潮吞滅,便是我行走在其中,也常常心神恍惚。

當時的我很是訝異,於是暗中跟著,把他悄悄送了回去。

再之後,我便見到了你的大師兄和二師兄……”

高大老人苦澀一笑,聲音也戛然而止。

在他身旁,雙鬢星霜的少年人沒有說話。

後續的事情,他也隱約聽說過一些。

在仙佛神聖行紛紛下界後,們齊手行了絕地天通之事。

上界便被黑潮吞噬,全然淪為一片死地。

絕地天通,這一次,絕的,是上界眾生的生機……

自家老師成道後,第一次登臨上界,回來時,身側便多了兩個徒弟。

當時的三師兄隻是初生的阿修羅,被遺棄在上界時,實力孱弱,連黃金瞳都睜不開。

他能活著,全賴大師兄的一力幫襯。

自家大師兄是一家仙府的守山童子,在黑潮臨近時,仙府主人早早遠渡他界,匆忙之下,小小守山童子自然是被落下了。

當自家老師找到他們時,見到的是一個半大少年,其身側跟著的,是一個幼小阿修羅。

也因此,白冠男子與大師兄交情甚篤,親密無加。

而在自家大師兄修行有成後,他也追隨老師,去前往界天之上,為人間遮掩黑潮。

卻一時不防,不慎被黑潮腐蝕了元神,仙神無救,隻得等死。

在他死後,三師兄的本性,便已是一日比一日暴虐,再也困鎖不住了。

“與其說是責怪無明,不如說是責怪我。”

良久,高大老人幽幽一歎:

“他想要守正借助六道輪轉生,重新活出一世,而當時,正巧輪到我暫時保管六道輪。”

“六道輪……”雙鬢星霜的少年猶豫了刹那,終是問出一個埋藏心底許久的問題:

“六道輪,真能洗去守正師兄的黑潮?”

“能。”

高大老人沉默半響:“但它的代價太大,令那些下界的仙佛神聖們,都不會容許發生。”

“這方小界中,法理不全,大道匿形,人死猶如燈滅,與傳聞中的大世界不同,也自然,不會有轉生一說。”

“六道輪每被轉動一次,便是鯨吞此界生機。

絕地天通前,那些仙佛神聖們,便紛紛下界,把此方天地鍛造成橫渡黑潮的舟楫。也自然不會容許,有人擅動們的度世寶筏。

若說無明轉生,隻是在船上抽去幾塊無足輕重的木板,但洗去守正身上的黑潮,便是將船身鑿出個破洞。”

高大老人麵上無悲無喜,聲音也是淡淡:

“我想救守正,可我不敢,我若是用了六道輪,片刻之後,不單守正。

連帶著我宣文一脈和人間眾生,都會被覬覦已久的上界神聖們徹底打殺!

們讓守正染上黑潮,又故意把六道輪放在我手,其用心險惡,便是如此陰毒!

我們這些下界的眾生,在們眼中,便是微不足道的浮沉,是可以一腳踩死的螻蟻……

若不是夫子,這人間眾生,無論是妖還是人,都早早被上界神聖化作劫灰了。”

高大老人說這番話時,他臉色平靜萬分,從始至終,都是神色淡淡。

他踩在洞天的水波上,抬眼上望,似見到一張張無比宏偉的麵孔,正顯化在洞天周圍,凝視著自己。

那眼神,便如同人類看著腳下的螞蟻……

高大老人沉默與們對視,又收回了目光。

而這短短瞬間,在老人身側,那個雙鬢霜星的少年已是汗如雨下,麵無人色。

方才那一瞬,少年隻感覺自己被注視了。

那是超越了理解範疇之外的目光,們看著自己的臉,便如同在觀看自己的生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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