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門心法,也再無前路可尋。
《小枯木決》不單功行緩慢,截流天地元炁時,多少有力不從心之感,且這門心法普普通通,無論是真炁回複,還是增進修行,都是普普通通。
於鬥法上,也占不到什麼便宜。
輾轉數十年,馬羅也多方打聽,存了改換根本心法的念想。
可任憑他如何努力,結果,卻都是無果。
能修行的陽符的心法,放到下層的修行界中,已是不俗了,都被那些小宗派、小世家視作底蘊所在。
而在上層,聖地或是世家。
他們對根本心法的看守極為嚴格,絕不會外泄。
在馬羅擔當世家私兵時,他與一位少爺百般交好,絞儘心神投其所好,兩人很快引為知己。
可在一次飲酒間,當黑臉漢子言語隱隱透出觀看心法的念頭時,那位世家的小少爺就勃然變色,當場拂袖而去。
第二天,馬羅便被打成重傷,被世家逐了出去。
看在往日情麵上,好歹,馬羅勉強活了一條命下來。
如此百般奉承,都是無果,養病中的黑臉漢子自是又氣又憤,待傷勢稍好,他索性也破罐子破摔,安心當個山野散修。
費儘心力,好不容易弄來一張請柬,馬羅本抱著在選婿法會揚名的心思,卻不曾想過。
方一開局,自己就落敗了。
黑臉漢子摸著腦袋,他訕訕盯著舊水井邊,那個穿花襖的老大爺,表情有些局促。
馬家村是宗族所居,滿村老小,都是黑臉漢子的親戚。
在聽聞馬羅要去參加選婿,滿村人皆是歡天喜地,鑼鼓喧天的把馬羅送出了十裡外,
去時熱熱鬨鬨,歸時冷冷清清。
馬羅費力咽下一口唾沫,有些無措。
“聽說又打仗了,我特意趕回來的,俺們村沒事吧?”
見水井旁的老大爺並不理會自己,馬羅隻得硬著頭皮,沒話找話:
“國主好像整了不少人魔過來,那可不是啥好玩意兒,鄉親們沒事吧?”
“人魔?”
良久,水井旁傳來低低的笑聲。
“不是人魔。”
“俺們村當然沒有。”
見終於有回應,黑臉漢子摸著腦袋,憨憨笑了起來:
“我離村前,給村子裡留了那麼多後手,您彆說我這個後生鼻子朝天,就是陽符三重過來,也在俺們村討不了好哩!”
小時候,麵前的老大爺便是馬羅的先生,讀書時,不知被抽了多少回竹板。
即便長大了,看著眼前的老人,馬羅心內還是禁不住發怵。
“我這次沒贏,第一場就著人打慘了。”
馬羅唉聲歎氣,他上前攙起穿花襖的老大爺,滿肚子苦水傾斜而出:
“誰能想到那小白臉如此奸猾,說是大孔雀拳,結果一道神光就把我點飛了。”
他攙著年邁的老大爺,嘴裡訴苦不絕,可等了許久,卻始終不見回應。
馬羅心底莫名一寒,冷意像蛇一般,從足底直直竄上心房,他警覺偏過頭去,身側,花白胡子的老大爺也笑眯眯偏過臉。
一切都沒什麼不對,在元神的感應下,身側老人無論是筋骨還是血流的速度,從內而外,都與往常無異。
可恐懼的氣息就像繩索,牢牢,將馬羅的脖頸纏住。
它冰冷的像蛇,卻又把馬羅肌膚灼得赤紅滾燙。
黑麵漢子狠狠吸了口氣,他猛得立住腳,望著短短幾丈遠的村落口,卻是止步不前。
花襖的老大爺率先越過他,緊隨其後的,是那條搖著尾巴的黃狗。
他躊躇了半響,卻終是狠狠皺眉,一腳踏了進去。
屋頂、青瓦、樹木、幾個大石墩隨意堆著,各家各戶的門簷上,早掛起了大紅色的燈籠。
一切都是熟悉的場景,可莫名,馬羅心頭就湧起一股焦躁。
他手心靈光一現,一柄萱花巨斧就被捏在掌心。
這是馬羅早年在小宗派擔任長老時,僥幸得來的法器。
也是他全身上下,唯一能拿得出手的東西。
是神是鬼,看看再說!
黑臉漢子冷著臉,一步步,謹慎跟在身後。
沒有聲音,一切的動靜都已淡去,雪地裡,隻有兩人的腳步聲在寂寂回響。
窸窸……窣窣……
窸窸……窣窣……
窸窸……窣窣……
古怪的聲調在耳畔輕輕飄起,它像一隻小飛蟲振翅發出的響動,又像一隻惡獸正仰起鼻尖,貪婪捕捉風裡的氣息。
那聲音難以形容,音調低沉而古樸,尾音微微上揚,忽遠又忽近,飄飄揚揚,其中詭異的旋律,像萬軍行走的鼓點踩踏在身上。
“我,我……”
馬羅奮力抬起頭,他想鼓動一身真炁,把那個音調的主人砍成碎肉,可意識深處,卻懶得連一根手指也抬不起。
全身上下,像是被壓滿厚重的神鐵,他情不自禁手舞足蹈,附和著古怪的音調,輕輕打著節拍。
視野所及,慢慢模糊了起來,一層突如其來的霧,遮住了馬羅的眸子。
紫色,紫得發黑……
他用儘最後一絲力氣,勉強睜大了眼,身體也顫抖。
二大爺和黃狗早不見了蹤跡,麵前,麵前……
麵前的,是一張如巨口蠕動的深邃黑洞,一應光彩,一應聲音,一應氣息,都被巨口一點點吞食殆儘。
在巨口深處,無數熟悉的人麵也正凝視著自己,他們雙目緊閉,臉上掛著平和的笑意,像是熟睡正酣。
“爹……娘……”
馬羅模糊吐出兩個音節,眼神渙散。
怎麼……怎麼會?
溫柔的,像是暖和潮水的氣息將自己包圍住,在馬羅一步步,也將走入巨口中時。
地下,陡然爆出雷轟的聲響!
黑臉漢子趁機奪回心神,他連滾帶爬,狼狽朝巨口處遠離。
馬羅慘白著臉,朝出聲處望去。
離他幾丈遠處,突然多出了兩個人影。
一個白衣和尚雙手合十,他望著巨口,嘴角掛著一絲好奇的笑意。
在和尚身後,跟著一個醜到彆致的禿頂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