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藥師聽到頭陀的言語,便知事情已成了大半,他從袖袍裡掏出一物,望空朝頭陀擲去。
“某家好歹是四境金剛,雖然狼狽,但多少也存了些身家,小師傅菩薩心腸,某家也不能無所表示。”
他見白術一把握住那物,又笑言道:
“這是一枚空行符詔,能隱匿身形,潛藏氣機,用來暗殺、探敵,卻是再適合不過了。”
白術攤開手心,掌心裡,一枚魚身鳥頭,呈“弓”字形彎曲的古怪符詔,正閃著空濛的幻光。
“好寶貝。”
在薑藥師微笑時,突然有一道冷聲自耳畔傳來。
什麼時候?!
薑藥師震怒回頭,卻見迎麵而來的,一方充塞視野上下,滿滿填斥了每一寸細小縫隙的巨大拳頭。
拳意凝成實質,鋪天蓋地,方圓十數裡的空氣劇烈扭曲動蕩,猶如破紙一般,簌簌作響。
另一邊!
被那方巨大拳印逼近的薑藥師,隻覺得寒毛倒豎,心頭一股冷意升騰而起。
暴虐狂放的血氣令眼前視野都一陣模糊,拳印以難以想象的速度急速逼近,轟裂長空,帶著粉碎河山的無匹霸力。
有如一顆凶星從天墜落,氣流呼嘯聲不絕,陽炎繚繞無止。
在全力驅使苦海佛,短暫借來了自身所能承受的最大天地道力後。
這一拳,已足以跨境橫擊,逆伐身為第四境的金剛大修。
“疾!”
在一彈指,或是是一須臾的短暫中,白術再度口吐言咒。
泥丸宮裡,兩道濛濛的劍光,又是光華一盛。
以言咒輔助劍遁,瞬息挪移虛空,心力幾乎枯竭一空,但也快到令身為八品金剛的薑藥師,都來不及做出反應。
這一拳,便是要打爛度世金橋!
洶湧的天地道力滾滾澎湃,肉身再也鎮住不住,一道道血痕迸出,白術肉身如龜裂的鏡麵。
多餘的精氣自血痕處溢散,凝成一朵朵大道花瓣,搖曳生輝。
時間似乎放緩了數十倍,在薑藥師的感官中,風聲、喊殺聲、兵戈碰撞聲、敲擊聲……一應的聲音儘皆斂去。
視野裡,唯有那膨脹到磨盤大小的拳頭,正以無可動搖的姿態,一寸寸逼近。
啪嚓!
良久,似乎是呼吸之間,又似乎過了足足半盞茶。
在薑藥師驚愕的麵色中,他腳下那架鎮壓四方上下的金橋,突得劇烈顫了顫。
一片片金光從體表剝落,飄飄灑灑,道道裂痕滿布金橋,從上至下,如同蛛網蔓延。
下一刻!
整架金橋,轟然傾塌!
燒穿虛空的熾熱拳意在打爛金橋後,持續不散,每一寸虛空都被霸絕的拳意點燃,轟隆隆的爆響聲,滾滾響徹天上地下。
狂野、霸道、純粹的力道威勢洋溢,如台風過境,將未熄的煞火儘數卷滅,一掃而空!
一個巨大的空洞出現在長空上,空洞的兩端,白術與薑藥師正遙遙相望,表情漠然。
“為何?”
薑藥師看著遠處,被一拳打爛的金橋,表情微微肉痛。
度世金橋……
這門神通的妙處不用多說,可攻可守,但與其說是神通,更不如說是法器。
金橋已被白術轟碎,倉促之間,不是一日兩日能夠凝成的,最少也是十數日的苦功。
他活命的最大依仗,已經被人生生打碎了。
“為何?”
白術抬起頭,緩緩吐氣。
嫋嫋白霧從軀殼升騰而起,一道道深深血痕在緩慢愈合,焦黑的皮肉脫落,細嫩的新肉生出。
“很多理由啊,比如殺一個聖子,會是何等的軍功,比如你想殺我,用那勞什子光煞打了灑家一頭,又比如,你是一個人魔……”
“但是。”白術笑笑:“我隻想痛快打一場!”
巨大的氣浪轟然爆開,席卷天地間一應有形無形的細小物質,在大聲浪裡,有兩道白線悄然掠空襲殺!
“飛劍?”
薑藥師麵不改色,他右拳平平搗出,直直將“曜靈”打飛三百丈,左手彎曲成爪,生生捏碎了“百尺樓”的肅寒劍光,身子微微一晃,就挪移虛空,將小巧的飛劍本體抓死在掌中。
牙酸的滋滋聲如清脆回響,轉瞬之間,兩柄飛劍的驟然襲殺,都被薑藥師從容接下。
“我先前繞過你,並不是怕了你。”
少年道人穴竅一鼓,漫天的玄清光煞再度噴薄而出,交織成大網,籠罩四方。
他看著那個悍然分濤辟浪的魁梧頭陀,淡淡開口:
“我再最後給你一次機會,讓開路來,我便饒你不死。”
“讓路?!”
大笑聲掀起猛烈勁風,將幾道臨身的光煞,都帶得一偏。
山洪般的元神意誌擴散而出,伴隨著白術的一聲清嘯,薑藥師麵色大變。
他急切鬆開捏死“百尺樓”的五指,一道道劍芒驚世,自飛劍體表漫天環繞,險些生生削去了薑藥師的手掌。
浩浩蕩蕩,猶如天河滾落的劍氣似暴雨打芭蕉,跗骨之蛆一般,無論薑藥師再如何挪移虛空,都緊隨其後,齊刷刷落在薑藥師周身。
“八品金剛,也不過如此,明明已被我一拳打得吐血,又何必硬撐呢!”
白術大笑伸手,被薑藥師一拳搗飛的“曜靈”瞬息落回掌中。
他一麵用元神牽引“百尺樓”,斬出道道劍光絆住薑藥師,另一麵,則悍然持劍迎上那道身影。
神焰騰騰,劍光洶湧,一片片熾盛光芒揮灑,隻有兩道身影如神雷般,轟然掠過長空。
他們的戰場從穹天轉移到地下,在白術有意牽製下,大片大片的黑魔與人魔,紛紛被卷入其中。
“結束了!”
不知過了多久,虛空中,陡然傳出一聲長喝。
薑藥師不閃不避,硬扛住劍光臨身,反手一掌,便將白術狠狠拍進一座小荒山。
嘭!!!
成片的山岩被卷上半空,又齊齊爆碎,掌中蘊藏的勁力悉數炸開,將那本已半塌的小荒山瞬息碾為齏粉。
“八品金剛,同樣也是金剛。”
薑藥師肩頭深可見骨的傷痕瞬息愈合,他看著那從煙塵裡踉蹌走出的身影,冷聲道:
“我已證得諸天無漏,便是飛劍都斬不破我的軀殼,你憑什麼贏我?”
“這就是金剛武夫?真是痛快!”
白術抹去嘴角血漬,長笑一聲。
他單手掐了個古怪的印決,砭膚斬骨的寒氣如白霜鋪地,瞬息席卷數十裡。
在爍爍冷光下,數十裡內,無論是人魔、黑魔還是北衛甲士,身軀齊齊一僵,都噗通倒地。
他們的元神,甚至血肉裡的每一寸生機,在劍光升起的刹那,都儘數被斬滅一空。
“劍光照空天自碧,負儘狂名十五年!”
白術清嘯一聲,並指在眉間輕輕一劃,道:
“且看我這一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