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綠色的苗禾在眼前遙遠的延伸,向著日落的儘頭無限延伸過去,白術走在田道上,來來往往,螞蚱也在一路上蹦蹦跳跳。
他忽然覺得這一切有些不真實,像一個疲死在黃漠的旅人終於望見了綠洲,可下意識的,也在心底疑惑這是否是蜃樓般的幻象。
“殺死趙佛狸後,已經過去幾天了?”不等玄空回答上一個問題,白術又開口:“十年,還是三個月?”
“七天。”
小心翼翼的窺探,見白術瞳孔重新恢複了黑白分明,玄空心底又暗暗鬆了口氣:“大老爺你醒得好快,金剛寺的和尚還沒來,你就已經醒了。”
七天。
原來才七天嗎?
“你怎麼會過……”
跨過幾條田間小道,白術突然在一條小河邊停住了,還未脫口的話語也戛然而止。
像是被雷劈中,他的瞳孔放大,身軀也顫了顫。
一群婦人正在溪邊浣衣,她們把帶著香味的紫草揉碎,摻在舊衣裡一起搓洗,然後在溪邊的大青石上平平攤開。
在婦人們的笑聲中,還有一個人影也在賣力乾著活,她的袖子高高挽起,用力搓洗著白術換下來的舊衣,耳畔的幾縷碎發隨風一飄一飄,帶著遙遠的木梨香氣……胖貓懶洋洋趴在她的腳邊,百無聊賴磨著爪子,尾巴一晃一晃。
玄空的聲音從耳邊傳來:“那禿頭死後,大老爺你昏進河裡了,胖天尊和女主人把你救起來,費了好些功夫,然後我們搬進張嬤嬤家裡,張嬤嬤人很好,我這……”
玄空的聲音還在繼續絮絮叨叨,但白術卻仿佛什麼都聽不清了,在那遙遠的木梨香氣裡,他的記憶在順著香氣無限的延伸或拉長,煙火、佛寺、笛聲、池塘……僧侶和風鈴,紅帳和烏鴉,在短暫的失神中,隻有木梨香始終氤氳不散。
那像刻在骨子裡的味道,安靜得,隻讓人覺得寂寞……
完成了。
已經完成了。
他莫名的想要流淚,卻又無聲笑了起來。
心底一個聲音在告訴他。
自己,已經完成了……
“胖天尊?”白術緩慢笑了起來。
“就那隻胖貓,賊胖賊胖的貓!”玄空誇張畫了個圓,讚歎道:“它居然比我還胖!”
“女主人?”
“呃……”玄空忐忑住了嘴,不安摸著腦袋:“大老爺,我是不是說錯了?”
它感覺男人全身都在顫抖,心在狂跳,像是一百匹野馬在他身體裡奔騰,本能的,玄空懷疑自己說錯話了。
“沒有。”
白術突得閉上了眼睛,瞳孔裡肆虐的銀光幾乎要控製不住,從眼簾噴薄而出:
“你隻是,難得對了一次……”
同時。
無儘遙遠,在無法被觀測的地界,一雙巨大的銀白色瞳孔緩緩張開眼簾。
它安靜俯瞰著如微塵般的宇宙,目光定格在細微到不能再細微的世界。
像是宿命的簾幕終於被緩緩掀開。
它沉默著。
也同樣一聲不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