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不可失!
在短暫的惶然過後,葉鬱冉心頭驟然燃起一絲火熱。
殺一位六神變的法主,這和殺一位南禪宗僧人絕不可同日而語。
殺了他,自己會得到多大好處?
那必然是天大!
在葉鬱冉接連的催促下,竇方無奈運轉真炁,驅策起了兩界符,在蠅頭小字一寸寸亮起的同時,他疑惑問道:
“我聽說神足通能遊十方虛空,你怎知他挪移去哪了?”
“跨過桐江,去江南了,放心罷,我葉家天眼術能察毫微,他瞞不過我的法眼!”葉鬱冉身形被兩界符發出的無數炫光包裹,聲音也有些渾濁不清:
“何況他的神足通還粗陋百出,否則在剛才鬥法時,早就用了!”
……
……
千萬裡外,江南。
虛空隱隱現開,一個灰敗的身影登時從中滾了出來,無明踉蹌捂著頭顱,止不住得大口咳血。
如葉鬱冉所想一般。
他並未真切修成神足通,也並未掌握這門以心力來遠轉的如來禪。在恍惚之下,他竟不受控製的跨越桐江,挪移至了江南……此刻神足通的反噬和原本傷勢一齊洶湧襲來,讓無明連站立都開始不穩,眼前幾乎不能視物,唯有一片黑沉。
他顫抖開始盤坐調息,血從七竅滾滾流出,很快便將僧衣浸成了血衣。耳畔的囈語愈來愈盛,疼痛也隨之而來,像一根根鋼針在腦子裡來回的紮。
要死了嗎?
他腦中閃過這個念頭,但很快襲來的劇痛,將這個念頭也轟然擊碎,徹底湮沒了。
刹那。
虛空再度隱隱現開,像是連通了兩界的門戶。
無明還來不及掙紮回身,便有一道淒豔赤光飛起,將他一劍削首!
“我放心了!”兩道人影驟然現出。
捏碎黯淡的兩界符,看著那具身首分離的無頭殘屍,葉鬱冉拍了拍胸膛,長舒口氣:“我可安睡了!”
在他身後,竇方也是長舒口氣,但又有些無奈。
“怎到江南來了?”他攤手:“這要回洛邑,又是不少麻煩。”
“隻要能殺了他,一切都不算什麼……”葉鬱冉歎息從無明的屍骸上收回目光。
一位神足通的法主,殺了他,若是真正敗露之後,即便是壽吾葉氏,也要畏懼南禪宗的怒火,他將竇方強硬拉來,也是要拖烏宛竇氏一齊下水的意思。
他唏噓抬起頭,在這片南國的土地,早已是日輪沉落,曉月初升。
在數十裡的天穹外,旌旗蔽空,戰車轟隆,甲胄華美的騎士們高聲呼喝,如同獵獸般,朝地下拋射出璀璨的符箭,把夜空照耀成一片火海。
“該死的,是謝家的鳳凰騎!”在火光外,葉鬱冉皺眉,臉上微微正色:“他們在搞什麼鬼?”
獵獸?
什麼蠻獸能堂皇出沒在郡城外?又是如何神通,才能惹得鳳凰騎出兵圍剿?
葉鬱冉整了整衣冠,壽吾葉氏與長縉謝家雖算不上親善,但好歹也有幾分姻親,當他正要去拜見這群鳳凰騎的主事者時,突然心頭一緊。
元神傳來示警的訊息,在連神念都無法捕捉的虛空處,一道白色的身影鬼魅般閃過。
四下無人,天地間寂寥無聲。
額頭大滴大滴的汗珠沁出,在漫長到讓人絕望的死寂中,葉鬱冉猛得轉身。
“竇兄……”
一個本不該存在的心跳聲輕輕響起。
在葉鬱冉驚惶回頭的刹那,自方才起,那便一直靜默無聲的竇方無聲張了張嘴,他手中的符劍輕輕墜地,旋即,頭顱從中間平滑裂開!
噗!
來不及驚叫,一隻手便直直貫穿了他的胸膛,在夜幕下死一般的森寂中,吐血的葉鬱冉如同一隻被荊棘刺透皮膜的鴿子。往日的驕狂和散漫再也不見,唯有恐懼,對於死亡,也對於那鬼魅一般出沒的身影。
怎麼可能!
他慘笑著回過頭,卻見到了一個出乎意料的身影。
“你,你……”葉鬱冉瞪大了雙眼,看著那探手貫穿自己胸膛,本應該身首分離了的無明,眼角瘋狂抽動:“你,你……”
他想大叫,他想問一個斷了頭,消了元神的人如何能複生!又如何能瞬殺了自己和竇方!但他的聲音戛然而止,隻留下急促的尾音,像一隻被狠狠掐住脖子的鴨子。
在死寂中,貫穿了葉鬱冉胸膛的人睜開眼。
那是比日光還要絢麗,比朝霞還要瑰美的顏色,像是千萬噸白銀被熔化成銀白的海,悉數傾注在眼底,彙成了森冷而浩渺的白。
葉鬱冉呆呆楞住了,他被這宇宙間極致的,瑰麗而森嚴的美所震驚,像是古神在他麵前揭開了時光的麵紗。在宇宙極致的美之前,他整個人的生機飛速流逝,像是也化作了一個細細的,微小的點,輕巧投入了那片銀白的海潮。
漠視著葉鬱冉死前僵在臉上的微笑,在銀白瞳孔下,隻有一道冰冷而渾濁的男聲嘲弄響起,帶著漠然的鄙夷意味。
“凡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