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啊……”在漫長的沉默中他閉上眼,然後苦澀笑了起來:“我真的不知道……”
“佛門戒律裡——”
看著那雙沉默的眼,燕荻似是不經意轉過頭:“若是僧人婚娶,當受什麼懲處?”
“守心閣養靜三十年,謄八千卷《定心意經》,暫削法名,當受陰風之刑。”
“三十年嗎?也不算多大的懲處。”燕荻說:“你與那謝秋之間,要如何呢?”
“我立下過發誓的,我不能破戒,人人都讚我是知覺第一,我……”
他張了張口,一瞬間臉上所有的哀痛和苦澀都默然了下去,淡淡地,沉默著沒有一絲表情:
“我立過誓言的,我今生……”無明深深吸了口氣,雙手在僧袍裡安靜地握緊:“我今生,立誌要證那無上菩提。”
……
……
……
走到廊橋儘頭,再轉過幾間宮殿,終於,一路無話的兩人在湖水的儘頭停了下來。麵前的是一座古老的宮殿,沒有侍女,沒有仆僮,就連燈燭也沒有幾根。
它在黑暗裡靜靜沉默著,像一頭龐大的巨獸匍匐在幽邃裡,向來往的行人悄悄張開嘴。
“就是這了,請進罷。”
燕荻沉重分開宮殿的門戶,朝無明笑了笑。
“究竟是哪位燕家長輩要見貧僧?”無明問。
在方才,燕荻傳音喚他的時候,便是明言燕家有人要見自己,但究竟是誰,她卻始終不開口。
太州燕家,十二巨室的其一,更是當初相助南鄭建國的梁柱。江南三郡中,綏曲、鬆陽、慶烏,位於綏曲腹心的太州燕家更是隱隱有郡國皇帝的名號。
這樣的江南大世族與江北金剛寺之間,還能有什麼瓜葛,又為何特意要見自己?
“你去了便知。”燕荻笑盈盈開口,頭頂的鳳凰冠流光溢彩。
“阿彌陀佛……”無明無奈頷首,然後雙手合十,邁步走進去。
噗——
腳底傳來柔軟的,仿佛踩在水草叢中的觸感。
黑暗中,老鼠一般的細細黑影從角落一閃而過。
噗——
噗——
噗——
四周一片森寂,靜得仿佛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
無數細細的黑影在頭頂、腳畔、眼周無聲地掠過,像魚群環繞旋渦著紛亂遊戈,天地間群魔亂舞,宮殿中心的無明拊掌低眉,目不斜視。
“哢嚓——”
不知過了多久,終於有聲音低沉響起。
“自前朝鬥僧空法過世後,多少年了,便再沒有僧人來太州城開壇講椅被推動向前的聲音咕嚕咕嚕響起,蒼老的笑聲在輪椅上飄忽傳來:
“金剛寺,你的法號是無明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