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間，梅菲斯特額頭上滲出豆大的汗珠，口中不斷地喃喃自語。
“……！！”
一旁的浮士德右手緊緊地攥住腰間剛剛被自己重新拚接好的弩，靜默無言。
“精神反射的囈語嗎……正常……得加快手術速度了……”
蘭柯佩爾自語一句後手上的動作變得更加迅速，他已經逐漸克製了顫抖自己手的本能，每一次手術刀下準的位置如同雨燕輕啄般分毫不差。
而此時，梅菲斯特的腦海隨著蘭柯佩爾上下起伏的手術刀一並地轉天旋
————————————————
【“伊諾，你怎麼拿回來一本書……”】
【“啊，我讀過了，所以我給你帶來了……書……書多麼好啊（年幼的伊諾翻開書頁，細嗅紙張的氣息）……雖然吃不飽，但是隻是閱讀就給人一種滿足感……”】
【“我覺得薩沙你一定會喜歡！這本書講的是理想！”】
【“……理想？伊諾，理想二字對我們來說是奢侈品，我們擁有不起。”】
【“可我有理想啊……薩沙，為什麼我不能擁有理想呢……”】
【“你有理想嗎？那，伊諾，你的理想是什麼？”】
【“我想每天都能吃一整個巴掌大的麵包!不摻石頭的那種！”】
【“……我還以為你想的更深遠些，但這……很切合實際。”】
【“嘿嘿，薩沙，我的第二個理想……是你也能每天吃上一個大麵包！”】
【“那可真是不錯的理想，伊諾，努力實現吧……”】
【“啊，糟了，啊呀呀呀，薩沙，我該到了回家的時間了……”】
【“……你不想走嗎？你的腿原地打了個幾個轉。”】
【“嗯……薩沙，我不想走，現在回去大概也會挨打的吧……”】
【“……”】
【“那麼明天來了，你如果被打了，就打我吧？”】
【“啊？……哈哈哈！薩沙，你是不是一天到晚和他們打架，把頭腦給打傻了？”】
【“你身上還有傷，到處是傷……淤青、血痕……這些……這些（聲音變得不再穩定）……”】
【“隻有這樣，彆人才會知道你很痛，至少有人知道。”】
【“嗯，我知道你的想法，但我不會的，薩沙，我絕不會打你，永遠不會。”】
【“伊諾，如果那幾個孩子還在路上欺負你，告訴我，我會把他們全部打趴下！”】
【“我知道！明天見，我會唱歌給你聽的，薩沙！”】
……
【我不知道薩沙遭遇過什麼。】
【我隻知道他給我吃的，給我喝的，我把水裡的渾濁當做奶油，我把麵包上的石屑當做糖粒，每天都擠出笑容來——在薩沙麵前不笑的話，他也不會笑的。】
【他能讀書，薩沙很厲害，我也想讀，他就教我。】
【從《烏薩斯推翻駿鷹經典戰役》到《荒野生存大百科》，他總能如數家珍。】
【他也曾被其他孩子們欺負，因為他給我麵包和水，給我生存的權利，他自己本身反而要被剝奪生而為人的尊嚴】
【我的歌聲能為善良者帶來感動和歡愉】
【卻無法為滿懷惡意者帶來痛苦和死亡】
【我很怕，薩沙，我真的很害怕】
【我似乎……不屬於那個家，我偷聽說……我媽媽根本不在家，在家的那個胖女人是個惡毒的怪物，隻不過長得像是人罷了】
【他們看我的眼神，都很可怕，我不想回去……】
【年幼的伊諾站定了腳步——他才往後邁出去三步，卻被道路儘頭龐然的恐怖給嚇得退了回來，再一次站在了薩沙的眼前】
【“薩沙……我，我不想再回去，再回到那裡……”】
【“可是伊諾……這裡隻是下水道，而且是烏薩斯帝國最臟最惡劣地段的下水道，這裡沒有吃的，沒有喝的，隻有無處不在的糞臭和屍臭。”】
【“這裡……就算是適應力最強的劄拉克，都會繞開這個地方。】
【“我不在意……薩沙……隻要能和你在一起……
我不在意！”】
【“但是……”】
【“……你也討厭我嗎，薩沙？”】
【“……沒有，伊諾，請坐吧，這裡就是你的新家。”】
……
【伊諾，那天晚上我大概是不該留你在那裡的。】
【我醒來之後，一切都變了，我倒在血泊裡——我周圍儘是屍體，他們身下流淌的暗紅在我躺著的地方彙至一處。】
【這本來是我該做的事。】
【“伊諾！你的傷，你肚子上的傷？！發生什麼了？！！”】
【“薩沙，你……睡得真好啊……你從來沒睡過好覺吧……我看夢中的你笑了……笑得很高興，你夢到了……不摻石粒的麵包嗎？”】
【“我帶你出去，堅持住！你不可以死！伊諾！”】
……
這片大地不曾憐憫過誰，屍體為它鋪下厚重的地基，而曆史則負責為它染上雄偉的色彩，可歸根結底，不過是虛偽之上的躍層。
沒有人在乎薩沙，也沒有人在乎伊諾。
一名斐迪亞少年和一名黎博利少年的死去對這片大地來說無關緊要，甚至給它塞塞牙縫都遠遠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