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遠也意識到,他對這時候的警察期望過高了,立刻緩下臉來說:“對不起啊,警察同誌,我是有點著急。可你們也得考慮啊,她一個女孩子,身體又不好,家裡就隻有她媽有工資。她爸是誌願軍,戰場上多次負傷,身體一直不好,早早就沒了。她還有個上學的妹妹,這日子實在是過不下去,她才給人家加工點衣服,總得想法子生活吧?我也是因為可憐她們,才把房子借給她。你們都是國家乾部,為人民服務的,總得有點同情心吧?”
中年人就笑笑說:“你說的這些情況,我們當然會考慮。可是,你總得打開門,讓我們看到現場的實際情況,我們才好做出判斷來吧?”
姚遠知道,再拖延下去也沒有什麼用,隻要能設法不讓警察抓抗抗,東西沒收就沒收了吧。他就領著他們過去,把自己的院子門打開了。
警察站在院子裡,兩個中年人讓姚遠帶著,到東屋裡去查看。
進了東屋,姚遠還不忘告訴他們,那縫紉機是他家的,抗抗連縫紉機都沒有,烙鐵都是他花錢給買的。
兩個中年人在東屋看看,又去姚遠住的西屋看一遍,然後就出來,再去抗抗家。
這時候,外麵的走道上,已經聚集了不少輪休的職工,在院牆外麵看熱鬨。
那時候基本沒什麼娛樂,村裡誰家出個什麼事兒,就算最大的娛樂了,大家就都爭先恐後地過來圍觀。儘管圍觀半天,也不一定能弄明白到底是個什麼事兒,在一起瞎議論,發揮一下自己的想象力,也是好的。
這時候,薑姨也下班回來了。看到自己家門口圍著這麼多人,腿都嚇軟了,好歹地擠到自己家裡,看見有警察,嚇得一句話說不出來了。
抗抗也是臉色慘白站也站不住,隻能是姚遠和中年乾部交涉。
中年乾部就告訴姚遠:“我們看到的情況,也就是一般經營,和舉報的牟取暴利,不是一個性質。但這也是不允許的,按照規定,經營財產和經營工具,都是要沒收的,縫紉機就是你的也不行。你明知道她違法經營,還借工具給她,你也要承擔責任。至於人嘛,性質不是太嚴重,就不抓了。批評教育一下,自己再寫份反省深刻的檢查,交到工商所一份,派出所也要交一份。”
聽說縫紉機要沒收,姚遠就又急了,就是那個東西值錢呀!
他想想就說:“同誌我問你啊,你說薑抗抗這種情況,身體有病不能插隊就沒有工分和口糧,那她就這樣待在家裡,也沒有地方要她,這種情況你們怎麼處理,難道要眼睜睜看著她餓死嗎?”
中年人看看薑抗抗。這時候抗抗臉色慘白,站都站不住,的確像是有病的樣子。他可不知道,抗抗那是讓他們給嚇的。
他想一下就問:“她是因為什麼疾病返城的?”
姚遠回答說:“3型肺結核啊,這病傳染,沒有單位敢接收她。”
中年人就皺一下眉再問:“她有醫院的證明嗎?”
姚遠說:“當然有啦。她是在插隊的村裡吐了血,才回來看病查出來的。沒有證明她也辦不了回城呀。”
在中年人的要求下,薑姨就把醫院的證明和薑抗抗插隊時小隊到大隊開的證明信都拿出來,給中年人看。
中年人看完了說:“這種情況你們為什麼不早說呢?像她這樣的情況,國家是允許她私人經營的,到工商所領個私營執照就可以了。”
大家就都傻了。
半天姚遠怯怯地問:“咱們是公有製經濟,不是不允許私營嗎?”
中年人就笑了說:“小同誌啊,你不了解咱們國家的政策。咱們雖然是公有製,可國家也不能把私營不分好壞,一棍子都打死。有些聾啞人、殘疾人,對了,還有像薑抗抗同誌這樣的情況,不適合參加集體工作的,國家還是允許他們自謀生路的,這等於是給國家減輕了負擔嘛!如果都不允許,那鎮上的市場上,那些小商鋪,擺地攤的,難道還都是國營啊?”
姚遠徹底蒙了,原來這個時代也允許私營……
那中年人接著就說:“薑抗抗這個情況,是允許私營的,而且還不用上稅。但是,不允許雇傭他人經營,明白嗎?”
大家就一起點頭:“明白,明白。”
中年人說:“好了,東西不用沒收,你們有空帶著戶口本和這些證明,去鎮上工商所起個執照就行了,我們走吧。”
看著他們要走,姚遠又喊一聲:“等等!”
四個人就一起站下來看著他。
姚遠笑著說:“你看你們過來,還帶著警察同誌。這院子外麵人都圍滿了,不知道的還以為出啥見不得人的事兒了呢!薑抗抗是個女同誌,才二十歲,這被大家誤會了,將來還怎麼出門啊?”
中年人就笑了說:“你這個小同誌很細心嘛,你是她什麼人啊?”
姚遠說:“就是鄰居,什麼人都不是。”
中年人就點點頭,帶頭出了院子,站在院門口,對圍著的人們高聲說:“我們是鎮工商所的,有人舉報薑抗抗同誌私自經營,我們過來調查一下。經過我們調查認為,薑抗抗同誌的情況特殊,符合國家私營的條件。也就是說,薑抗抗同誌的私營是合法的,國家允許的。以後啊,大家了解了情況,就不要再隨便舉報了!”
這一下,大家就都明白了,是抗抗在家做衣服,被彆人舉報了。
人家沒有工作,自己想法掙點錢吃飯也有人眼紅,這是誰這麼缺德啊?
好多人就把目光看向了東邊。
張建軍正扒著自家院子門口看熱鬨呢,看大家一起往他這邊看,就趕緊灰溜溜地回院子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