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天傻坐著怎麼行啊?時間長了肌肉會萎縮,得站起來,在村裡的街道上,或者到公路上走走,運動運動。
那個保衛乾部還試圖過來阻止,薑美美就問他:“有規定不許我姐夫出這個院子嗎?”
這個倒是沒有。
這不就結了?我就是要帶他到外麵運動,你不嫌累你就跟著。
經過這麼長時間的麵對麵監視,保衛乾部早就確信姚遠已經重新變成傻子了,也就放鬆了。連張順才都覺得,姚遠是真的重新變成以前的姚大傻了。
因為那個鬼再沒有出現。在張順才看來,是因為保衛科拷打關押了姚遠將近一個月,附在他身上的那個他媽的鬼魂,已經被保衛科的人給打跑了,所以姚遠才會重新變傻了。
過去農村裡,對妖魔鬼怪附體的人,也大多都是通過對被附體人軀體的毆打,來驅走妖魔鬼怪的。
他沒有多少文化,覺得這是最合理的解釋了。
通過這麼長時間的明裡監視,暗中竊聽,他已經確信,姚遠是真傻了,也就放鬆了對他的關心。
這樣,薑美美在家的時候,就把姚遠從村委會大院裡領出來,和他在村裡的街道上溜達,也去村南的公路上走。
再後來,美美就把抗抗也給喊出來,姐妹兩個,一起陪著姚遠散步。
一九七六年的春節,還是來了。
這個春節,薑姨家裡沒了以往的歡笑,薑姨連鞭炮都沒有買。
不僅僅是因為沒錢,也不僅僅是因為姚遠。
這一年,薑姨心裡,甚至是好多正直的人們心裡的,那個偉大的人,純粹的人,逝世了。
舉國同悲!
而有些人,卻在暗地裡舉杯歡慶!
欲悲聞鬼叫,我哭豺狼笑。
灑淚祭雄傑,揚眉劍出鞘!
過了年,抗抗還想再接點衣服做,掙幾個錢補貼家用,就被薑美美給說了一頓。
如果姐夫好好的,他會允許你挺著個大肚子乾活嗎,傷著孩子怎麼辦?你最好想一想,如果姐夫還好好的,他會希望你怎樣?你隻有按照姐夫希望的那樣活著,才對得起他對你的好啊!
抗抗就振作起來了,薑美美開學走了以後,仍舊是每天牽著姚遠的手,和他出去散步,順便對他說家裡的事,說自己心裡的想法和願望,還說肚子裡的孩子。天氣暖和了的時候,還帶著他,去村後的山上。
這時候,張順才已經對姚遠的好轉不抱什麼希望了,把那個監督姚遠的保衛乾部都打發回去了。
姚大傻變得比以前還傻,根本沒法從事掃大街這個工作了,於主任就請示革委會,怎麼處理這個情況?
革委會委員們都知道,姚大傻其實就是兩方勢力鬥爭的一個犧牲品。現在,兩方都抓住了礦機一半的權力,可以說勢均力敵。雖然大家都心裡明白誰對誰錯,但誰也不願意明確表態。
廠秘書辦去請示張順才,張順才還想從這件事情上,試探一下張代表的口風,看他還敢不敢庇護姚遠,就讓秘書辦去請示張代表,看他是什麼意見?
沒想到,張代表卻少見的發了脾氣,直接就質問秘書辦,姚大廈的現狀是怎麼造成的,你們不清楚嗎,還來問我?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誰造成的這個情況,誰就要負責到底!否則,我們就必須追究責任!
秘書辦就把張代表的話傳達給張順才。張順才立刻就意識到,張代表這個話,是有指向的,矛頭是針對他的,這是階級鬥爭的新動向。他和張代表之間的矛盾,已經不亞於敵我矛盾了。
張代表的話,讓他深感震驚,也深感懼怕。
他立刻就以張代表這個講話為依據,向市委做了彙報,認為黨內那個資產階級代言人,最大的走資派的餘毒,還在礦機存在並掌握實權,還在包庇敵特分子。這有違於上層精神,請市委重視這個問題,果斷做出利於人民一方的決斷。
這個時候,雖然靠近最上層的地方還鬨的很凶,大有山雨欲來之勢,但在地方上,大多數人已經看清了一切。
市委不敢過於明確表態,但也不能隨便讓人扣上什麼帽子。更具有鬥爭經驗的市委,給了張順才一個模棱兩可的答複。
如果你反映的情況屬實,我們當然不能坐視不理。可是,你這些材料,沒有一樣經得住推敲啊。
首先,姚大廈的父母是不是特務這個問題,一直也沒有搞清楚。姚大廈雖然承認了自己的特務行為,可是,他是個傻子,這一點大家都知道。
就算你說他裝傻子是為了便於潛伏,那麼,他現在的實際情況,明明就是個傻子,而且,大多數人都可以作證,他本來就是傻子,現在還是傻子。
你拿不出姚大廈從事特務活動的任何依據,隻拿來一台米國產的收音機當證據。過去這種收音機有的是,有這種收音機就是特務了?這不笑話嗎?上層領導還有這種收音機呢,他們也是特務?
你拿一個傻子的供詞為依據,讓我們以此來給他父母定罪,甚至給張代表定罪,你自己說,這個定罪材料,我們該怎麼來寫?
張順才也不傻,市委這是明目張膽地包庇張代表。他乾脆繞過市委,直接寫信到更上層反映情況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