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抗抗在飯桌上說劉二趕的事兒,無非就是把她媽的注意力從美美身上轉移開,不願意聽她們老吵架。
美美管著製衣設備公司,一天到晚忙的不可開交,薑姨根本沒機會找她說話。
就是有機會找她說話,美美不想聽,她媽進她的屋,她立刻就跑院子裡去了。薑姨追到院子裡,美美就去她姐的二樓了。
這麼大的人了,都結婚了,薑姨總不能老跟在她後麵追著她吧?她也隻能趁吃飯這個檔口,美美無路可逃,和她你一句我一嘴地吵架了。
抗抗說劉二趕,成功吸引開薑姨對美美的注意,也就不往下說了。
她知道姚遠念舊,過去對他好的朋友,他都舍不得扔了。
張慶忠退休了,想在火車站那裡擺個小攤,賣點煙酒雜貨。可礦機的工人窮啊,本錢湊不起來。姚遠就給出本錢,連賣雜貨的小車,都是姚遠找人給焊好了的。
這個劉二趕,運動年代可是和姚遠最好的,他怎麼能舍得扔了他呢?
老頭快七十了,又喜歡喝點酒。姚遠擔心給他錢少了,他舍不得喝好酒,再把身體喝壞了,就乾脆給他一百。
那年頭,一百塊錢,喝最好的酒都夠了。
姚遠也知道,劉二趕刻章就是個愛好,不是為掙錢,他也就懶得管他。
讓他在傳達室裡看門,他就不用回家。他老光棍一個,回家也沒有人管,倒不如在這裡有個房子,常年住著。
這個劉二趕很有骨氣的,不肯受人恩惠,就是姚遠的也不行。要不然,姚遠早就在城裡給他租房子住了。
給劉二趕一百塊錢,他肯要就十分不錯了。這也是姚遠哄著他說,他白天黑夜裡都在這裡,頂兩個人,應該拿這麼多。
劉二趕也不知道彆人看門給多少錢,這才要了那一百塊錢。
這樣,他就有錢買好一些的酒,再買好一些的吃的。有時候姚遠從外麵回來,趕上飯點,還會給他帶隻燒雞或者豬頭肉什麼的過來,他的小日子過得也就十分滋潤了。
但他不是愛講究的人,穿的衣裳老是臟兮兮的,也不知道是怎麼弄的。抗抗給他準備了兩身衣裳來回換著,還是看不出乾淨來。
有時候抗抗給他洗衣服都洗不過來,心裡也是有點煩了。可是,姚大傻拿劉二趕跟親爹似的,抗抗就是心裡煩也不敢說出來。
抗抗是那時代的美女,漂亮是漂亮了,可思想也是那時代的。平日裡可以對姚遠橫鼻子立目的,那也就是都為些小事兒。大事兒上,抗抗是不敢違背丈夫的心意的。
其實抗抗不知道,這個劉二趕可是大有來頭的。
劉二趕的上一輩,是他們村那一帶的大地主,號稱劉半山,包括他們村方圓十裡,一直到礦機附近,大部分的土地,都是他們家的。
他當年在燕京大學讀書,對古文和金石、古董這些中國古代的文化,是很有研究的。
四八年的時候,大戰在即,劉二趕跑回老家來,勸著他爹把土地儘量都分給租戶,不要了。租戶們過去欠的債,也一筆勾銷了。
他爹那個老財迷,舍不得啊。在他一再催促,講明厲害的情況下,他爹把租戶的債守著大家給燒了,算是一筆勾銷,把山田薄地送給了租戶,可水澆好地,卻舍不得送人。
解放以後,得虧他爹聽了他的,才保住一命,可也逃脫不了鬥爭,弄的人不人鬼不鬼,最後後悔不聽兒子的話,給窩囊死了。
劉二趕沒做過什麼惡,可也一輩子在村裡抬不起頭來,趕了一輩子驢車。他在家中排行老二,又趕驢車,大家就叫他劉二趕,至於他原來的本名,時候長了,倒沒有人記得了。
姚遠起初也不知道劉二趕還有這樣的履曆,等他發現他認識古文而且造詣頗深,看到他刻篆字石印,這才意識到這人不簡單,偷偷去他們村附近一打聽,好家夥,這還真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
話說回來了,那個年頭劉二趕也不敢漏啊,漏了就說明他接受改造不深刻,還對過去欺壓人民、剝削人民的日子念念不忘,時刻想著變天,那還得了啊?
姚遠知道了這老頭的來曆,就對他更加敬重了。有時候從舊貨市場上淘換回來件舊瓷器讓他給看看,謔,沒想到人家對這個也是行家。什麼定、汝、官、哥、均五大名窯,如數家珍。元、明、清瓷器,做舊仿瓷,款識、造型、紋飾、胎釉,說起來頭頭是道,一套一套的順口拈來,把姚遠給唬的一愣一愣的。
姚遠趕緊領著他回家,把自己往日裡買的那些瓷器都挖出來,讓他一樣樣鑒定。
結果人家順手拿來一看,就給整了個明明白白:
這個,宋晚期汝窯蓋碗,可惜不是真的,真的就值錢了。這是民國年間仿的,連清仿都不如,值兩毛錢吧?
姚遠後脊梁就冒冷汗,他可是花五塊錢買回來的,這下讓人家坑了。
這一件,元青花,至正時期的貨,留著吧,趕上盛世,沒準兒值一根金條!
姚遠就不由竊喜,他隻花了八塊錢,買了一根金條。劉二趕是不知道後世古玩到底有多值錢,他說值一根金條,估計日後能值十根!
這破玩藝兒,造假水平連孩子都不如!還唐三彩,這什麼玩藝兒,這上麵都幾彩了?扯淡!
這也不是唐三彩,這個叫彩瓷。記住了,元以前沒有彩瓷!明清才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