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春榮沒法跟人家解釋,隻能說自己乾夠了,就想換個環境。
那同學單位不好,混的也不行,一月拿不到幾個工資,甚至有時候就沒有工資。這種工作可有可無,丟了也不可惜。有這麼個傻子願意和她一起去闖世界,當然高興了。
可她們收拾了行裝還沒來得及走,那同學的家長就打聽到消息,那邊大學生都找不到工作,何況她們這種技校生?
人家主要是招搞第三產業方麵的人才,比如土建、銷售、財會、公關、金融一類,另外就是政府部門行政管理,政法一類,你們都是學工的,去乾什麼呀?隻能給人家出力氣打工!
那個鬼地方,太陽就在腦袋頂上轉悠,能把人活活曬死,過去流放的犯人才會被送到那裡。就你們這倆細皮嫩肉的小姑娘,你們受得了嗎?
既然去了也是出力氣乾活,還不如在家門口上乾,那不一樣嗎?
那同學的家長就不許自己姑娘去了,蘇春榮自然也就沒有去成。
可是,美美製衣她是死活不會回去了,又去哪裡掙錢吃飯呢?
蘇春榮是個很沉悶的女孩,有事喜歡憋在心裡,對誰都不肯說。隻有麵對姚遠的時候,她的話會多起來,連自己一天裡乾的最無聊的事情,都會說給他聽。
這就是她愛著他的表現了。女人隻有麵對自己愛人的時候,才會敞開心扉啊。
她不去公家的工廠,辭了跑到私人企業裡去,沒和父母商量。這從私人企業裡又辭了,仍舊沒和父母商量。
父母也納悶兒,不是在那裡乾的挺好嗎?還脫產了,收入也不低,這好好的又為什麼呢?
可蘇春榮就是不說,也不去上班,父母也拿她沒有什麼辦法。
姑娘眼看就二十了,不能總在家裡呆著呀?可那時候周邊私人工廠還很少,有也是幾個人的小作坊,活又累,工資也不高,也不適合一個姑娘家的去乾。
而公家的企業,一般是很少對外招工的。到了這個時候,早就是僧多粥少的格局,除了內部子女頂替,根本就不對外招工了。
剩下的,就是城裡一些個人開的買賣了。
改開的大潮,在八八年的時候,開始了她的昂首闊步。首先確立了私營的合法性,然後就是房產改革,極大推動了城市的迅猛發展。
到這時候,街上的私人小買賣已經遍布城市。賣早點的,開飯館的,開門店的,甚至有那些有錢的,承包了公家原來賠錢的買***如旅館、飯店一類,又把它經營的紅火起來。
其實,在這些第三產業裡,找個工作,並不困難。比如早上給買早點的幫個忙,或者去飯館裡乾個服務員,要不就去私人開的服裝店裡幫人家賣衣裳。
可在蘇春榮的父母看來,這些工作都是下賤工作,錢掙不了多少,還落個不好的名聲,將來找婆家都受影響。
在這樣一個社會環境下,蘇春榮混到沒了工作,不僅自己心裡承受了巨大壓力,就是來自父母的壓力和說教、謾罵,都讓她難以承受。
可就是在這樣的巨大壓力之下,她還是毅然決然離開美美製衣,也足以看出她不肯順從姚遠的決心了。
整天呆在家裡,挨父母的數叨,看哥哥嫂子的臉色,她心裡的苦,可想而知。
最終,這一切,讓她下定決心,走了出去。
五月中旬,春末夏初,蘇春榮坐在家中屬於自己的小屋裡,聽著窗外小巷裡不時傳來的行人說話聲,還有更遠的地方,城市裡的喧囂,冷靜地照著鏡子,打扮自己。
她家住的這個四合院,是兩個家庭共住的。
北屋住著一對五十多歲的夫妻,還有他們七十多歲的父親。他們的兩個兒子,則住在東麵的偏房裡。
蘇春榮的父母則住南屋,後來哥哥結婚,就和父母都住在南屋裡,蘇春榮就沒有地方住了。
而西屋偏房這裡,原來是兩家的廚房,一家一間。蘇春榮沒了住處,父親就把屬於自家的廚房隔出一半的空間來,然後又把靠著自己住的南屋這邊的雨淋道占用了,為蘇春榮弄了一間剛好可以放開一張單人床和一個小桌子的房間。
房間裡太暗,就在西麵靠著院外小巷的那麵牆上,又加了一扇小窗戶。
小小的房間逼仄狹小。同樣,父母和哥嫂住著的南屋,兩間屋裡住著老少兩對夫妻,再加上第三代們,一樣是逼仄狹小。
這也是當初姚遠要和蘇春榮結婚的時候,蘇春榮父母為什麼要那麼多的彩禮,還有要求姚遠買房子的原因。
他們被房子難為了大半輩子。正趕上住房改革,隻要有錢,就可以私人買房子了。他們當然希望改善自己這窘迫的住房條件。
可是,他們都是工薪階層,那時候的收入實在不高,省吃儉用也節省不出幾個錢來。就算住房製度改革了,他們又從哪裡弄錢再買一間房子呢?
可孫輩們越來越大,對房子的需求又迫在眉睫。
他們的打算就是,自己積攢點錢,再靠嫁閨女要點彩禮,好買寬一點的房子啊。
要求姚遠要有房子,就是希望閨女將來不會像他們一樣,被房子擠兌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