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雲起懷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要麼就是喝多了聽錯了,但聽牆角的暗衛們紛紛點頭:沒錯說的就是我家少主!
謝蘭亭繼續感慨:“他很好。”
顧雲起差點就脫口而出“可你根本沒見過他”,但他好懸是忍住了。
顧雲起想了想,可能是婚事談妥後禦劍宗某些人在謝蘭亭耳邊胡編的,心情複雜,明知故問:“是你們相處後得出的結論?”
他意在委婉的提醒謝蘭亭,道聽途說不可信,他顧雲起不是什麼好人,但謝蘭亭搖搖頭:“沒有,我們甚至沒見過麵。”
沒錯,我在你麵前你都認不出我,顧雲起循循善誘:“那其實你也不夠了解……”
謝蘭亭斬釘截鐵:“但他就是很好。”
顧雲起:“……”
好,現在他懷疑謝蘭亭喝醉了,醉鬼的話不能當真。
“真的,”謝蘭亭自顧自道,“萬般風雪催不折,自有朗心向明朝,他那樣的人物,我以為永遠隻能在書裡見,誰知道他沒從書中走出來,是我走進了書裡。”
謝蘭亭正感慨,冷不丁手腕一沉,他回頭,發現手腕被死死拽住了,顧雲起下了大力氣,他麵頰肌肉咬緊,竭力壓抑著什麼,瞳孔震顫,以至於聲音都有些失真,他的聲音從唇縫裡擠出來:“你怎麼知道他萬般風雪催不折?”
外人就算編,也隻會編些空泛的話,畢竟在他們眼裡,顧雲起是個沒爹娘教養,渾身上下除了父輩名聲外沒半點鍍金處的混吃等死玩意兒。
謝蘭亭總不至於告訴他,我曾通過一本書看過了顧雲起的平生,彆說他乾了什麼,就是心裡想的全都一清二楚,謝蘭亭也不知道麵前的人怎麼突然情緒就不對了,跟踩了尾巴似的。
“我當然知道,”顧雲起聽見謝蘭亭說,“我還敢講,這世上沒人比我更了解他了。”
顧雲起隻覺得剛才喝下去的酒後知後覺燒了起來,把他腦子都要燒糊了,謝蘭亭知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說什麼?
反正謝蘭亭是清醒得很,他屈指在顧雲起手腕上不輕不重一彈,顧雲起下意識鬆開手,謝蘭亭好整以暇,給顧雲起的情緒找了個正當理由:“你是醉了吧?醉了就下去休息,不然我送你回客棧也行。”
顧雲起按了按手腕,他本就少年老成,方才情緒破了口子沒忍住,但要收也快,起碼能壓得麵上看不出來,他心裡驚濤翻湧,聲線卻已經恢複平常:“我沒醉。”
謝蘭亭打量他兩眼,似乎在確認小子到底清醒不清醒,嘴上繼續跟他說話:“天亮後我去一趟紫花鎮,而後就直接走了。”
顧雲起放下手:“你去紫花鎮,是為了那些被害死的鎮民?”
“我主動找了上去,總得有始有終,那些可憐人的消息總得讓人知道,他們屍骨也得有人收斂。”
謝蘭亭想起那些血肉無存的白骨,又歎了口氣,顧雲起瞧著他的側臉,覺得謝蘭亭方才說的那句“萬般風雪催不折”該用在他自己身上才對,攬月仙君跌落雲端,遭人背棄,淪落到這樣的地步,卻依舊滿腔誠善,還願給那些不歸人點一盞燈,即便他們從來都不認識。
不像自己,一顆心早已薄涼如水。
“如果念家已經把消息帶過去了,那我看一眼就走。”謝蘭亭懶懶往房頂上一躺,“去解毒,去成親,聞人小友,咱倆該彆過了。”
顧雲起默然,謝蘭亭笑吟吟:“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他日有緣再會。誒,你要是沒醉,說點什麼。”
“我……感謝前輩一路的照顧和指點,受益匪淺。”顧雲起道,“紫花鎮一行,我也願有始有終,天亮時帶上我吧。”說著他起身,“我大概真有點醉了,下去休息一下。”
謝蘭亭擺擺手:“待會兒叫你。”
顧雲起心緒紛雜下了樓頂,沒走出幾步,卻碰上了說自己忙去也的曉清風,顧雲起自然而然以為他是找謝蘭亭的,側身讓路:“他在樓頂。”
曉清風腳下卻不動:“我來找你。”
顧雲起抬眸:“我?”
曉清風:“貴人成雙,我可從沒說過我的貴人隻他一個啊。”
顧雲起刺兒都藏著掖著,麵上非常溫良:“小子身無長物,怎麼可能是清風仙君的貴人。”
曉清風卻很篤定:“我平生有兩人絕不會認錯,那便是我等了許久的貴人。”
就算不提曉清風編了那麼多自己和謝蘭亭的話本,顧雲起本來就對這個突然冒出來的人有諸多懷疑,他淡淡道:“我恐怕幫不了仙君什麼。”
曉清風並不介意:“我真心與兩位交好,隻希望來日二位記得我的情,我也能好過些。”
顧雲起沒做聲,他知道如今自己不算什麼,但來日等他殺了顧薄,重掌顧家,分量便不可同日而語,曉清風若真有所圖也不是不可能。
但曉清風也不再多言,說完笑吟吟搖著扇子走了,好像特地走一趟,隻是為了加深一下顧雲起的印象。
越是搞得神神秘秘,顧雲起疑心越重,但如果他的目的是讓顧雲起上心,那他確實成功了。
天明後,顧雲起隨謝蘭亭去了一趟紫花鎮,正好碰見念家的人過來送信,兩人便在隱在暗處,聽得哭聲叫醒了清晨的鎮子,他們將之前借來的婚服放下,又悄無聲息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