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上次夢到他媽媽的男朋友後,很長的一段時間他都沒有再做這樣的夢。
以往的夢境裡,他像一隻孤魂野鬼在家人的身邊晃來晃去,沒有一個人看得到他。這次的夢卻有些不同。
周圍一片蒼茫,下著重重的雨霧。
可見度似乎隻有一隻手臂的距離,模模糊糊的什麼都看不清。
他的腳踩在冰冷堅韌的土地上,不遠處的霧漸漸飄散開,露出一團朦朧的人影。
不,不是一個人影,是四個。
他的母親、弟弟妹妹,還有那個流裡流氣的男朋友四個人端端正正地站在一起,肩膀挨著肩膀,麵上什麼表情都沒有。每個人的嘴唇慘淡得發?白,眼睛緊緊地盯著他,像是要把懷酒生生盯出一個洞來,又像是要一口一口地把他身上的肉吞食殆儘。
“……”
他掙紮著從夢裡醒來,渾身都是黏黏糊糊的,隻有臉和脖子還算清爽。
一抬頭,顧應樓拿著一張濕潤的毛巾輕輕地替他擦臉。
見他醒了,顧應樓幫他把攥緊的手心?擦乾淨,又摸了摸懷酒的額頭,“做噩夢了?”
“……”
懷酒呼出一口氣,疲憊地靠在顧應樓的腿邊,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低落地嗯了一聲。
顧應樓沒追問他做了什麼噩夢,隻是幫他輕輕地擦了擦臉頰,“果?然不能讓你一個人睡,回頭在夢裡難受了我也不知道。”
懷酒輕輕地喘氣,半闔著眼皮,“難受了你能做什麼?”
“能做的可多了。”顧應樓吻著他的鬢角,微微一笑?,“比如把你叫醒,或者你要是被魘住的話,我就把我的手塞過去,不讓你咬著舌頭。”
“什麼咬著舌頭……”懷酒笑?了,“我是做噩夢又不是癲癇,不一樣的。”
“有什麼不一樣?”顧應樓小心?翼翼地幫他汗濕的頭發撥到另一邊去,“在我看來,都是你不開心?,受委
屈了。”
懷酒微微一愣。
半響後,他默默地把臉轉了過去,兩隻手環著男朋友的腰,臉埋在自家男朋友的腹肌裡,埋著埋著忽然眼眶忍不住紅了。
顧應樓修長的手指輕輕地穿梭過他黑得發?亮的發?,像是在安撫自家在學校被欺負回家哭訴的小孩。
他什麼都沒說,就這麼靜靜地等待著。
如果?想說,那麼早晚會說出來。他們是堅不可分也是最親密的關係,這個時候隻需要靜靜地做一個抱枕就好。
懷酒在他懷裡埋了很久,絲綢睡衣從乾燥到濕潤、最後揮發留下一大片淺淺的水痕。
太懂事的小孩,哭泣的時候是不會哭的。
半響後,懷酒頂著一雙兔子眼慢吞吞地爬了起來,這麼長時間一句哭聲都沒有,眼睛卻已經腫得像核桃。
“我有種?感覺,”他冷靜了下來,“我回不了家了。”
回不了家?怎麼會?
之前?不是還和他說得好好的,隻要安安全全熬過五個月,他就可以順利回家嗎?
顧應樓愣了一下,“是不是和你做的夢有關?”
“……一半一半吧。”
懷酒也說不清楚,他做夢的次數很少,每次都毫無?預兆。第一次他夢見自己猝死,母親請大師回家做法事;第二次夢見母親收拾東西時翻出了他的彩票,得知自己中了五百萬的大獎;第三次是他夢見母親有了新歡……一切似乎在越來越好。
每一次都應驗了。
這一次他什麼內容都沒有夢到,可是夢境裡母親冰冷的目光卻看得他害怕。
她從來都不喜歡自己的大孩子,懷酒一直知道。
這個孩子的成長見證了一個母親被家暴的苦痛,更糟糕的是孩子還和父親感情很好……但是她後來生的小弟小妹卻是無辜的,他們落地沒多久就失去了父親,是完完整整地、屬於她的小嬰兒。
因?為愧疚,懷酒這麼多年來放棄學業放棄夢想,就是為了父債子償,多補償補償母親。
可是……
他的努力,真?的有被母親看見眼底嗎?
懷酒閉上眼睛,從前種?種?宛若走馬燈般在他腦海中迅速閃過,那些開心?的不開心?的記憶仿佛是被火燎過的紙片碎片,落下的隻有臟灰的顏色。
他有種?強烈的預感,再不回去……
就要永遠失去那個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