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2 / 2)

不對。殷寧再往後挪。這個動作非常明顯,也刺傷了他。眉頭在看清她的抗拒後深深鎖起,像是不明白為什麼隻是幾分鐘的時間,兩人就從剛剛的親密變得劃清界限。手心在全身的緊張情緒調動到極致時滲出滿手的汗液,殷寧卻覺得後背涼得令人發僵,比他們在沙發的毯子裡那次更甚。很多想法在腦海裡閃現,殷寧顧不上考慮殷照的感受,雙手捂住臉,上半身微微卷曲,發出一聲難忍的哽噎。“這是不對的啊。”她在反思是自己哪裡做錯,答案又很好得出,從她關心則亂決定幫他“解決”開始。明知有錯還是這樣做了,將事態導向這般境地。也許貓和人在這些最基礎的生物本能上一樣,她想起投稿的評論裡有人說過的,“它可能會把你當成伴侶”。她自信滿滿地認為自己可以分清,卻全然忘記考慮殷照的感受。殷寧深吸一口氣,撐起來,儘量保持冷靜。“小照,你聽我說。”其實殷照完全猜得出她想說什麼。道理,安慰,然後勸他冷靜。告訴他這有悖倫理,然後讓他們分開相處一段時間。這些都不是他期望得到的。他知道自己在下墜,周圍一片漆黑,也知道自己有多自私,想把她一起拽入其中“你又要拋棄我了嗎,和以前一樣?”殷寧驚訝地怔住,隨即猛地搖頭否認。“我什麼時候拋棄過你?”“每一年。”他顧不得自己衣衫不整,身體的欲望也未能得到任何紓解,隻是用那令人心悸的黝黑瞳孔看著她,“你總是會突然消失不見,聽不到任何消息,我每次問彆人你在哪裡,他們都說‘在國外’,問他們什麼時候回來,就讓我等。”“我要上學呀。”殷寧解釋道。“可是對我來說和被拋棄沒有區彆!”他大聲反駁。老房子的隔音並不算好,有人在樓道裡咳嗽,聲音都常常飄到臥室,此時的四周卻闃寂無聲。倒流的血液讓殷寧感受不到時間和空間的存在,隻有背後的床頭燈灑在他的腿上,晃得刺眼。想當然地將他生下來,給予充分的物質滿足,她認為這樣遠勝世上絕大多數人,便儘到了身為人母的責任,卻在這時發現,原來不知不覺,他們已經走向一段歧路。如果殷照隻是個普通的男人,聽到這種話,她的反應僅僅會是平淡地告訴他“你有點失態了,不要這麼感性。”可他是殷照。對他與生俱來的感情、偏愛和責任心,令她完全說不出平時那樣絕對客觀理智的話。“為什麼我不能做你的唯一呢。”殷照輕喃著低頭,手指在被子上抓緊,“你不是明明說,隻有我一個人就夠了嗎?”這樣的話令殷寧的瞳孔微微震顫。雖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從語氣裡,她清晰地聽出他的偏執。在她毫無防備之時悄然而生,他卻比她更早地接

納了這個念頭。“我的確隻有你就夠了,那是因為你是我的……”胸腔裡的情緒彙聚成混亂的氣息,在體內亂撞,因神經過度緊繃而想要乾嘔,她用儘力氣壓抑住,對他帶著哭腔說,“你是我的孩子啊。”這句話沒有喊醒殷照,卻在他抬頭看到眼眶中綴著的淚花時,感覺出無比的茫然。這是他第二次把殷寧弄成這樣。他的記憶裡,殷寧總是不著邊際,笑意盈盈。她會得意到大笑,發怒甚至抓狂得發瘋,卻不會落淚。這樣的表情不應該出現在她的臉上,可他已經兩次讓她流露出這樣的情緒。所以他又做錯了。殷照看著橙黃燈光下的殷寧,畫家似的上帝用色彩在她臉上暈染得精湛,從眼眶蔓延到嘴唇的紅色自然地過渡,在絲綢光澤的紫色中,皮膚顯得透明。他又想靠近她,進而吻她,愛撫她。可這都是不被允許的。 殷寧需要他,以一個聽話的、乖巧的、認真的、上進的孩子的形象,而不是男人。對於孟柏延他勝券在握,篤定殷寧沒有那麼需要他,卻發現越過這層身份後,其實她也不是那麼需要自己。“是不是如果我不是你的孩子,你根本就不會愛我?”殷照低沉地問。他被框在這裡了,正確的角色和關係,就像通過關卡的唯一密鑰,除此之外全是錯誤答案。殷寧糾正他“可你就是我的孩子。”“但我不想隻是這樣。”殷照又低喊。他不甘心隻做個聽話的乖孩子。他有欲望,哪怕那不為世人所容,充滿汙穢。肩膀似乎撐不住壓在身體的無形重量,殷照感覺全身發虛,像是有什麼東西把他向地裡鑿。不是持續的施力,而是重錘,一下一下地戳得他全身發疼。“你明明說你是世界上最不會怪我的人,做什麼都會原諒我的。”他感覺到更深的欺騙。從殷寧在他的童年不打一聲招呼地消失開始,每天都在麵對這種欺騙。與她同住的這幾年日子,那種感覺變得減淡很多,他幾乎都要忘卻它的存在,今天卻又全部回到身上。他又變成了那個隻能看著她背影的殷照,隻能不停地安慰自己,已經過得很好了,應該知足,彆那麼矯情。“我愛你,我隻是愛你,這有什麼錯嗎?”殷照呢喃著。這樣的脆弱和無助令殷寧不知應該如何麵對“小照。”她想安慰他,伸出手的一刻又發現此時的他們恐怕不再適合這樣的觸摸,半空中縮緊手指,收了回去。這猶豫和反悔被殷照儘收眼底,他發出嘲弄聲。被洞悉心思的他連她完整的安慰都不配再得到。以後他不再是她眼裡那個聽話乖巧的孩子了,他犯了全天下所有孩子裡最難以饒恕的錯誤,他是她十五歲那個錯誤的延伸,進入晚期的癌變,和在子宮裡的時候一樣,是吸食骨血的寄生物。殷寧長長地吐了一口氣,仿

佛打算一次性把身體裡所有過濃的二氧化碳置換出來,就像摘除他一樣。向來宛如天籟的聲音,驀地對他說了句刺耳的話“我們去看醫生吧,好不好?”這是殷寧能想到最可靠的解決辦法。她絲毫沒有注意到殷照開始發顫的雙手,隻是用力地讓自己發出聲音。“醫生會幫你解決困惑的,這隻是……”“我不想去!”他猛地抬頭打斷她。眼眶裡不知不覺摻入雜亂的血絲,在她提到這個字眼時,那股難堪從心底悉數竄出,猶如千萬種聲音同時斥責他的不堪。他不想喝中藥。也不想看醫生。“你是不是覺得我很惡心?”殷照問。誰會對自己的母親產生這種想法,連他都這麼覺得。“我沒有。”殷寧否認得很快,但眼神的細微變化令他放不下懷疑,“寶貝,我說過會原諒你的,你再相信我一次。”不會的,她根本不會原諒他。他也完全無法對陌生人說出這件事。殷寧的這個提議,在他聽來全然不是想要幫助他,而是急於將他切除。殷照眼中最後一絲微弱的燭光被吹滅“你不會,那醫生呢?”“我們找專業的醫生,她不會說你什麼。”“可是醫生也有道德。”殷寧從這句話裡聽出他的無助和恐慌,還有忽然放棄所有抗爭後的麻木,他空洞著雙眼看她,“就當我隻是犯了個錯,我自己調整好,可以嗎?”殷照悲哀地覺得,他還會愛著殷寧,但她恐怕不會像現在這樣愛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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